青铜门开启的刹那,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一瞬。
漆黑如渊的门户内,一股古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不是威压,而是岁月与力量共同沉淀出的道韵。
虚空之中,无数兵器静静悬浮,或横陈如列阵,或倒悬似蛰伏,每一柄都散发着令元婴修士神魂战栗的寒意。
有的通体漆黑,缭绕着封印符文;有的晶莹剔透,宛如由星辰碎片铸就;更有一杆长枪斜插于虚空中,枪尖滴血未干,竟在无声低吟,似仍在渴饮敌血。
整个祖地都在共鸣,地面裂开细密纹路,灵气如潮水般向神兵冢涌去,形成一道逆旋的灵流漩涡。
莫老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千年……千年来,我守的是什么?是传说,是虚影……可今日,门开了!始祖归来,凤族重光啊!”
而凤栖梧只是缓步前行,黑袍猎猎,涅盘烬羽上的金纹流转不息,如同活火游走。
她眸光淡漠地扫过那些沉睡万载的神兵,唇角微扬——不是惊艳,而是熟稔,是旧物重逢的淡淡笑意。
归墟戒在她指尖嗡鸣震颤,自发投影出一幅浩瀚名录,浮现在她心海之中:
【碎星锤】——锻于混沌初开,一击可崩星辰;
【封魔链】——锁过九幽魔尊,缠绕至今仍渗出怨气;
【陨凰刃】——斩落过同族天骄,刃口尚染凤凰真血;
她的目光掠过这些曾震动万界的至宝,最终落在角落一处锈迹斑斑的短剑上。
剑身不过半尺长,刻着两个古字:“试锋”。
“就它了。”她轻声道,抬手一召。
那柄看似腐朽的短剑应声而起,穿过层层禁制,稳稳落入她掌心。
剑身布满铜绿,边缘甚至有些卷刃,若放在凡间铁铺,怕是连菜刀都不如。
凤云峥站在门外,瞳孔骤缩。
他是监察使,执掌家族刑罚,见过无数神兵利器,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物——明明死寂无光,偏又让他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翻腾,仿佛本能畏惧。
他忍不住开口:“老祖,这……也能用?”
凤栖梧闻言侧首,瞥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玩味。
她没说话,只将指尖轻轻划过剑刃,一滴赤金色的凤血缓缓渗出,顺着锈蚀的纹路流淌其上。
刹那间——
天地色变!
剑身猛然爆发出刺目金芒,仿佛有亿万道火焰从内部苏醒。
锈迹如灰屑般剥落,露出底下流转着日月辉光的剑脊。
整柄短剑凌空飞起,自行盘旋三周,所过之处,灵气暴动,凝聚成小型龙卷风暴,席卷方圆十里!
山石崩裂,草木化尘,远处观礼的弟子们纷纷后退,脸色惨白。
那一剑虽未出鞘,但仅仅逸散的气息,就让金丹期以下者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
凤栖梧负手而立,风拂长发,神情淡然,仿佛刚才引发天地异象的不是她。
“此剑在我手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傲慢,“仅用来削果皮。”
众人怔然。
削……果皮?
那可是能引动天地共鸣、撕裂空间裂缝的神兵?!
下一瞬,她随手一抛,短剑化作一道金虹,直射而出,稳稳停在凤云峥面前,剑柄朝前,剑尖垂地。
“拿去。”她说得轻描淡写,“持此剑者,可斩大乘以下任何法宝。”
全场死寂。
随即,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炸响:“大乘……以下?!”
要知道,在玄天大陆,大乘期已是近乎陆地神仙的存在,距离飞升仅一步之遥。
而这位老祖,竟说这柄连名字都没有的废铁,足以斩断他们的本命法宝?!
凤云峥双手接过短剑,双臂竟因承受不住其重量微微发颤。
可当他注入灵力,剑身立刻温顺下来,与他血脉相连,仿佛认主。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自胸中燃起,直冲云霄!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谢老祖赐兵!云峥誓以性命护凤族荣光!”
更多族人眼红了。
有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有人低头羞愧难当。
他们曾嘲笑她是废物旁支,如今却被她随手一赐,便获得超越家族传承的至宝!
而在祭坛之外,凤承志独自跪着。
他手中紧握着那枚象征家主权力的玉佩,曾经视若性命的信物,此刻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望着神兵冢方向,眼神空洞。
原来……他们供奉千年的“先祖遗兵”,不过是始祖当年随手打造的练手之作?
他们引以为傲的镇族神兵,竟是人家削完果皮后丢进仓库的废铁?
他一生恪守祖训,维护规矩,打压所谓“不合礼法”的旁支,甚至亲手将那个少女推上牺牲之路……可如今才明白,他扞卫的根本不是什么大道正统,而是一场可笑的误会。
“我们错了……”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错得离谱。”
莫老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苍老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你没错。”老人望着那扇敞开的青铜门,眼中闪烁着跨越千年的泪光,“只是时代错了。”
就在此时,凤栖梧缓步走出神兵冢。
她站在高台之上,目光俯瞰全族。
风卷残云,雷声隐隐,那天际模糊的雷灵依旧悬浮不动,仿佛在等待某种召唤。
她抬起手,归墟戒金光一闪,那柄“试锋”短剑瞬间回归戒中,安静沉眠。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她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今日,”她声音清冷,却传遍每一寸土地,“我收回权柄,重定凤族秩序。”
她顿了顿,眸光如电扫过众生。
“自今往后——凡我血脉未绝,凤族不灭。”(续)
风未止,云未散。
神兵冢前的灵气漩涡缓缓平息,可那一道金虹划过的痕迹仍烙印在众人眼底,久久不消。
凤栖梧立于高台之上,黑袍翻涌如夜潮,归墟戒在她指尖流转着幽微金光,仿佛蕴藏着一个世界的呼吸。
她目光扫过族中子弟,有敬畏、有狂热、有羞愧、有渴望——唯独不再有轻蔑。
很好。
她唇角微扬,声音清冷如霜雪落玉阶:“自今日起,每月十五为‘赐兵日’。”
全场一静。
“凡护族有功、修行勤勉者,皆可入神兵冢选器。”她话音落下,归墟戒骤然震颤,九柄形态各异的残兵破空而出,悬浮半空。
那九柄兵器,或断刃缺角,或锈蚀斑驳,有的甚至只剩半截剑柄,缠绕着裂纹与封印符纸,看上去不过是废弃多年的废铁。
可当它们齐齐浮现时,整片天地竟响起低沉嗡鸣,空间微微扭曲,似连虚空都在排斥这些“失败之作”。
“这些,”凤栖梧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柴米油盐,“是我当年炼器失败后随手丢进仓库的边角料。”
众人呼吸一滞。
边角料?!
那其中一柄断裂的短斧,斧刃上还刻着一道混沌纹路,隐约透出一丝能撕裂元婴神魂的杀意!
另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竟让远处一名大乘长老心头猛地一跳——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面对天敌!
而最令人动容的是第一柄飞出的残剑。
它轻盈如羽,落入一名浑身是血、经脉尽断的年轻护卫手中。
那护卫正是昨夜为护族人撤离而独战三名敌宗高手,最终被废去修为、奄奄一息地抬回祖地。
此刻,残剑入手刹那,剑身竟泛起温润青光,丝丝缕缕的灵力如春水般渗入他断裂的经络。
肉眼可见地,那原本灰败的脸色开始恢复血色,碎裂的丹田竟隐隐有了重新凝聚的迹象!
“我……我的灵脉……在修复?”青年颤抖着低头,泪水滚落,“这……这是什么神物?!”
“不过是剑中残留的一丝养兵之气罢了。”凤栖梧淡淡道,“它本是用来试火候的练手之作,连品阶都算不上。”
连“算不上品阶”的残兵都能逆天改命,那真正完整的神兵又该何等恐怖?
有人双膝一软,跪伏在地;有人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悔恨交加。
他们曾讥笑她是废物旁支,如今却被她随意赏出的一块“边角料”彻底碾压尊严。
就在此时,天际雷云忽地一颤。
那团自仪式开始便静静悬浮的雷灵,终于缓缓降落,化作一团跳跃不定的电光,怯生生地停在祭坛边缘。
它没有实体,却已有朦胧意识,像初生的婴儿般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这位唤醒它的存在。
凤栖梧眸光微闪,察觉到了那份纯粹的臣服之意。
“你想认主?”她问。
雷光轻轻一震,竟似点头。
她伸出手,指尖凝聚一滴赤金色的凤血,轻轻点向那团雷霆。
“嗤——”
一声轻响,血滴融入雷团,刹那间电蛇狂舞,雷鸣炸响百里!
整座祖地都被照亮成白昼,山林鸟兽惊飞四散。
“从今往后,你为本座代行天罚之职。”她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名字……就叫‘小劫’吧。”
“小劫”二字出口,天地应和,九霄雷动!
那团雷光欢快震颤,体积瞬间暴涨一圈,电弧缭绕间已显灵智雏形,竟主动飞至她肩头盘旋,如同忠诚的侍从。
莫老望着这一幕,老眼湿润:“天雷成灵,代行天罚……这是上古传说中的‘劫使’啊!始祖归来,连天地法则都在回应!”
夜色渐深。
万籁俱寂之时,凤栖梧独自步入神兵冢最深处。
这里再无外人踏足,唯有她一人可通行。
墙壁上铭刻着荒古时代的禁制符文,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时间交织的冷香。
她缓步前行,直至中央一座孤悬的石台前。
台上,静静躺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剑身无光,却让整个空间陷入绝对死寂,连光线都仿佛被吞噬。
剑柄之上,缠绕着一道暗红血痕,宛如活物般缓缓蠕动——那是诅咒,是背叛的印记,更是当年刺穿她心脏的那一剑所留下的怨念烙印。
【弑神策·残卷】中曾记载:此剑名【断渊】,乃始祖亲手锻造的本命杀器,承载万界杀伐之道,一出则血流漂杵,诸神避退。
可如今,它只剩残躯。
“想拿回它……”凤栖梧闭目,心神沉入归墟戒深处,“需集齐三块碎片。”
系统冰冷的声音在她识海回荡:
【第一块碎片,位于南域玄丹宗镇派塔底,已被炼化为阵眼核心。】
【警告:该区域受九大禁制封锁,并有金仙残念坐镇守御。】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区区金仙残念?不过是她当年随手斩下的一缕执念罢了。
手指轻抚剑身,她低声自语:“等着我,一块一块,把你们全都找回来。”
窗外,月光如银,洒落庭院。
一道模糊黑影曾悄然停留于檐角,衣袂无声飘动,面容隐在黑暗之中。
那人静静望着神兵冢方向良久,终是一声轻叹,身形化作烟尘,彻底消散于风中。
夜玄寂。
那个曾在无数轮回中默默守护凤族血脉的鬼帝,终究完成了最后一次守望。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
祖地门前,石阶冰冷。
凤承志携全体长老跪伏于地,额头紧贴青石,手中捧着那枚象征权力的家主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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