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也最是寒冷。北平城头，残存的守军倚着冰冷的垛口，几乎是用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箭矢已消耗大半，滚木礌石也近乎告罄，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疲惫与绝望。巴特尔的大军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在城外重新集结，准备发动似乎注定无法阻挡的最后一击。
就在此时，南方地平线上，骤然亮起了一连串急促闪烁的灯号——三短一长，反复三次。那是燕军主力约定好的，代表“援军已至，内外夹击”的信号！
城头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微弱欢呼，朱高炽几乎脱力，扶着垛口才能站稳，眼中却燃起了炽热的光芒。
城外，燕军主力不顾长途奔袭的疲惫，以严整的阵列迅速展开。朱棣的轮椅被推至一处高坡，他玄色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炬，扫过敌军略显混乱的后阵。
“庆云！”朱棣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林庆云早已准备多时。他身后是临时搭建起的野战医护营帐，以及数辆装载着特制药材和器械的马车。“殿下，麻黄碱提纯液已分发给沈炼将军挑选的三百死士，足以支撑一次不计代价的尖刀突袭！”他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但药效过后，人会虚脱，需立刻接应救治！”
“准！”朱棣颔首，目光随即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苏婉清，“苏姑娘，你的‘小玩意儿’呢？”
苏婉清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她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冷：“回燕王，三百套简易绊发铃铛已由擅长潜行的哨探布设于敌军侧翼林地边缘。十架轻型弩炮也已在前沿阵地的反斜面架设完毕，射程与精度经过校验，可覆盖敌军攻城器械集结区域。”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夸大，只有基于事实的陈述，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朱棣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展现出的组织与执行能力，再次让他感到惊异。“好！沈炼！”
“末将在！”沈炼一身黑甲，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他接过亲兵递来的、掺入了麻黄碱提纯液的清水，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不过片刻，他眼中血丝弥漫，呼吸变得粗重，一股压抑不住的狂暴力量感充斥全身，仿佛连冰冷的甲胄都无法束缚。
“给你一刻钟，撕开他们的后阵！打乱他们的指挥！”
“诺！”沈炼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猛地拔出战刀，率领着那三百名同样饮下药液、眼泛红光的精锐，如同灼热的铁锥，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插向敌军看似厚实的后腰。
几乎是同时，苏婉清看向身旁一名天工院匠人，点了点头。那匠人用力挥动一面小旗。
“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响起，来自燕军阵后。那不是箭矢，而是轻型弩炮发射的特制短矛，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黎明前的黑暗，精准地砸向了北元军那些正在重新调整角度、准备轰击城头的投石机与攻城塔！
轰！轰隆！
木屑纷飞，惨叫骤起。北元军精心准备的攻城器械，在出乎意料的远程打击下，瞬间损毁数架，引发了不小的混乱。
而就在北元指挥官试图稳住阵脚，调动兵力应对后方突袭和远程打击时——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而密集的铃铛声，突然从他们侧翼的林地中响起，在厮杀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诡异！那是苏婉清设计的绊发铃铛，被潜入的哨探巧妙设置，一旦被触动，便响成一片。
“有埋伏！”
“侧面！侧面有敌人！”
不明就里的北元士兵顿时一阵骚动，侧翼的部队下意识地向内收缩，阵型出现了不该有的迟滞和混乱。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窗口期，沈炼所部的尖刀，凭借着药物带来的悍勇与无视伤痛的可怖状态，已然狠狠楔入了敌军后阵！他们刀光如匹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北元严密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城头上的朱高炽看得热血沸腾，嘶声下令：“打开城门！出击！配合父王，夹击敌军！”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开启，积蓄了多日怒火与屈辱的守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战场态势瞬间逆转！
朱棣在高坡上，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看着沈炼部以超乎常人的战斗力搅乱敌阵，看着轻型弩炮精准地削弱着敌人的攻坚能力，看着那看似不起眼的铃铛制造出的混乱效果，更看着林庆云在后方医护营帐中，指挥着医官和学徒，紧张有序地准备接应那些药效过后必然虚脱的勇士。
技术，以不同的形态，在这片战场上展现出了它冰冷而高效的力量。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化为了更锐利的刀锋，更精准的打击，更迅捷的信息，以及……更有效的生命保障。
巴特尔显然没料到燕军援兵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料到对方拥有如此诡异而高效的战术手段。他的军队在内外夹击和多重打击下，终于开始崩溃。
当太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光洒满战场时，北元军队已然败退，丢下了大量的尸体和辎重，向着关外仓皇逃窜。
战场上，硝烟未散，血腥味扑鼻。沈炼被亲兵搀扶着回来，药效已过，他脸色惨白，浑身虚汗，几乎站立不稳，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林庆云立刻带人上前，进行紧急检查和后续调理。
苏婉清默默清点着回收的弩炮和所剩无几的铃铛，计算着损耗。她抬头，望向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坐在轮椅上的燕王，又看了看正在救治伤员的林庆云。
朱棣的目光也越过欢呼的将士，落在了林庆云和苏婉清的身上。他看到了胜利，更看到了这胜利背后，那名为“新学”的力量，如何被有效地组织、运用，并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为了决定胜负的砝码。
“传令，”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深沉，“救治伤员，清点战损，加固城防。巴特尔未死，北元元气未丧，此战，只是开始。”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参与此次技术支援与战场救护者，记首功！”
他推动轮椅，转向北平城。朝阳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覆盖着染血的战场，也指向那座历经劫难却终究未倒的城池。
科技已亮出锋芒，而这破局的第一剑，是由医药、机械与决死的勇气，共同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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