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使团,是在一个铅云低垂的午后抵达北平的。没有盛大的仪仗,只有一队护卫森严的骑兵,簇拥着几辆装饰着皇家徽记的马车,透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却难掩虚弱的威严。为首的正是礼部侍郎周缙,一个以恪守礼法、文采斐然而着称的纯儒。
马车驶入北平城,周缙透过车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座传闻中“礼乐崩坏”的城市。街道算不得繁华,却异常整洁,行人面色红润,步履匆匆,眼神中少了些南方百姓的温顺麻木,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生气?他甚至看到几个穿着短衫的工匠模样的人,抱着书册与旁人争论着什么,声音不小,却无人制止。周缙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这与他熟悉的、等级森严、言行谨饬的金陵,截然不同。
燕王府承运殿,朱棣端坐轮椅,并未起身相迎。姚广孝、林庆云及数名贤能会议核心成员分列两侧,沈炼按剑立于朱棣身后,目光如鹰隼。
周缙手持节杖,昂首而入,依礼参拜,举止无可挑剔,但眉宇间那抹属于天朝上使的优越感,却挥之不去。
“燕王殿下,”周缙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声音清朗,开始宣读建文帝的“恩旨”。圣旨中,朱允炆以“念及叔侄之情”、“不忍兵戈再起”为由,许诺若燕王肯“迷途知返”,解散“僭越”的贤能会议,废除一切“不合祖制”的新政,交出“蛊惑人心”的林庆云等“奸佞”,便可裂土封王,永镇北疆,享尽荣华。
字句冠冕堂皇,条件却苛刻至极,无异于要求朱棣自废武功,举手投降。
圣旨宣读完毕,殿内一片寂静。周缙合上圣旨,看向朱棣,等待着他感恩戴德的回应。
朱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那“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并未去看那圣旨,而是将目光投向周缙,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周侍郎,一路行来,觉得我这北平如何?”
周缙一怔,没想到朱棣会问这个,他斟酌了一下词句,保持礼仪性的客套:“回殿下,北平……民风……颇为质朴。”
“质朴?”朱棣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是啊,比起金陵的锦绣繁华,是质朴了些。但本王这里的百姓,可知他们为何而战,为何而活?可知他们缴纳税赋,用于何处?可知他们的子弟若立军功,便能得田授爵,改变门庭?可知他们若有技艺才能,便可入天工院,得尊重,展抱负?”
他每问一句,周缙的脸色便僵硬一分。这些问题,他无法回答,或者说,他赖以生存的旧秩序,无法给出让这些“贱民”满意的答案。
“回去告诉朕的那位好侄儿,”朱棣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所说的‘祖制’,保全的只是他朱允炆和他身边那几个腐儒的权位!而他视若洪水猛兽的‘新政’,守护的却是这北地数百万军民的身家性命与未来希望!”
他抬起手,指向殿外:“裂土封王?哼!本王要的,不是偏安一隅的苟且!本王要的,是打破这禁锢了华夏千年的牢笼,是建立一个让英才尽展其长、让万民各得其所的全新大明!他给的起吗?!”
周缙被这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犀利的言辞震得脸色发白,他强自镇定,厉声道:“燕王!此乃大逆不道之言!圣人云……”
“够了!”朱棣断然喝止,声音如惊雷炸响,“休要再在本王面前提那些腐儒的酸文!本王的路,自有万民与本王的《安民兴邦约法》同行!尔等守着你们的旧梦,在金陵等着看吧,看是你们的圣人之言能挡住本王的兵锋,还是你们的高墙深池,能困住这燎原的星火!”
“送客!”
沈炼上前一步,手按刀柄,目光冰冷地做出请的手势。
周缙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朱棣,还想说什么,但在沈炼那毫不掩饰的杀气与殿内众人冷漠的目光下,终究没能说出口。他狠狠一跺脚,收起圣旨,带着使团成员,灰头土脸地退出了承运殿。
看着使团消失在殿外的背影,林庆云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知道,最后一丝和平的希望,彻底断绝了。但奇怪的是,他心中并无太多遗憾,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姚广孝低声道:“殿下,如此一来,便是再无转圜了。”
朱棣推动轮椅,来到殿门前,望着南方,目光锐利如刀。
“转圜?”他冷笑一声,“从张先生被害,从他们试图扼杀这新生的火种开始,便早已没有转圜了!今日之拒,非为私怨,乃为公义,为这天下,争一个不同的将来!”
最后的使团,带回了决裂的消息。和谈的大门,被朱棣亲手,也是必然地,彻底关上。战争的阴云,此刻已浓郁得化不开,只剩最后一道雷霆,便会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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