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药味浓得化不开,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生命衰败的气息。张明远步履沉稳,内心却远非表面那般平静。太子新丧,朝局暗流汹涌,此刻皇后的安危,牵动着太多人的心,也关乎他自己的命运。
凤榻之上,马皇后面容枯槁,那双曾母仪天下、温润慈和的眼睛紧闭着,呼吸浅促得令人心慌。无需切脉,仅凭这气色,张明远心中已沉下半分。他上前,屏退左右侍立的宫人,指尖轻轻搭上皇后腕间。
触手一片冰凉,脉象浮乱无根,如风中残烛,时有时无,更隐隐有一种奇特的滞涩感,仿佛生机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吞噬、瓦解。
“系统性生理崩溃……伴有未知的代谢毒素累积?”
张明远眉头紧锁。这绝非寻常的忧思成疾,或简单的心力交瘁。他之前为皇后调理凤体时,便已察觉到其体内存在一种难以名状的“惰性失衡”,像是某种慢性的、潜伏的免疫系统紊乱或代谢障碍。他曾试图用温和的药物进行调节,但效果甚微。如今,太子朱标的骤然薨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这脆弱的平衡。
丧子之痛是诱因,但不是病根。 真正的危机,是这巨大的精神创伤,引爆了那股潜藏已久的生理风暴!脏器功能正在连锁性地加速衰竭,常规的补气养血、安神定志的方子,此刻如同试图用沙土去阻挡决堤的洪水,毫无意义。
朱元璋站在榻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宫灯下显得有些佝偻。他没有催促,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明远的脸,试图从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希望或绝望的讯号。
张明远收回手,缓缓起身。他迎上皇帝那混合着疲惫、悲痛与最后一丝期盼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陛下,娘娘之症,非风邪外感,亦非寻常七情内伤可比。”
他略一停顿,组织着能让古人理解,又不失其科学内核的语言。
“此乃沉疴骤发,引动内里乾坤彻底崩解。娘娘凤体此前便隐有‘元气惰滞,阴阳失衡’之象,如今因太子之恸,此象已被彻底引爆,致使其……生机本源,正在自行溃散。”
他刻意避免使用“毒”或过于玄乎的词汇,但“自行溃散”四个字,已足以描绘那可怕的景象。
朱元璋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翕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那强行支撑的帝王威仪,在这一刻显出了裂痕。
“太医院诸法,乃至臣此前所用调理之方,对此急症,已如杯水车薪,难逆其势。”张明远继续说道,断绝了所有侥幸的念头。他必须让皇帝明白,常规手段已经无效。
“难道……天要绝咱的妹子吗……”朱元璋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茫然。
“不,陛下!尚有一线之机!”张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必须立刻将这绝望的氛围撕开一道口子。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前世那布满精密仪器的实验室。
“臣早年于师门秘卷中,曾见一奇物记载,名曰——‘血髓芝’。”
他的话语,将朱元璋,也仿佛将自己,带入了一个奇异的推论世界:
“据载,此物非依寻常水土而生,乃产于西南极边之地,至毒虫瘴弥漫之深处,唯生于濒死的千年古木髓心之中。其色如凝固之血,其质若温润之玉。”
“血髓芝……” 朱元璋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枯瘦的手指攥紧了衣角。
就是它! 张明远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穿越前,他在西南横断山脉深处进行的博士后研究课题——《极端环境下稀有大型真菌的次级代谢产物及其生物活性研究》。他们团队当时的目标,正是在于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中,寻找那些在特定压力环境下(如虫瘴、特定树种共生、矿物质富集)演化出独特生存策略的菌类。这些菌类为了在竞争中存活,往往会分泌出结构异常复杂、活性极强的化学物质,用以抗菌、杀虫或调节自身代谢。
其中,一种代号为 “S-7” 的红色胶质菌样本,曾显示出惊人的免疫调节与组织修复潜力。它在实验室环境下,能够显着抑制过度活跃的免疫反应,同时又能刺激某些休眠的干细胞重新活化。可惜,样本量太少,尚未完成纯化与结构解析,他的穿越便中断了那一切。
而古籍中描绘的“血髓芝”,其生长环境、形态特征,与他记忆中的“S-7”样本,有着惊人的重合度!这绝非巧合!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用更坚定的语气向皇帝阐述,这并非虚无缥缈的神话,而是基于某种“师门秘传”的、合乎“理”的推演:
“陛下,寻常药物,或补或泻,总不离调和阴阳、扶正祛邪之常理。然娘娘此症,已非常理能缚!‘血髓芝’生于至阴至毒之地,汲取古木濒死前凝聚之全部精华,混合地脉异气与极端瘴毒,方得孕育。其内部,必已演化出一种至偏至奇、霸道无比的活性精粹!”
他目光灼灼,仿佛已窥见那微观世界的奥秘:
“此物之效,非是温补,而是‘破而后立’!或能以异种活性,如同雷霆,强行击穿濒临枯竭的生机壁垒,唤醒、重置人体本源自愈之能!此乃天地生成的‘异数’,用以应对娘娘此等‘异症’之唯一法门!太医院束手,天下医者无策,除此,‘血髓芝’,臣……想不出第二条路!”
这是他基于前世科研记忆与今生药学知识,所能给出的最核心、最坚定的判断。所谓“重置生机”,在他心中对应的,正是那可能存在的、强大的免疫网络重构与细胞再生触发能力。
“此药……在何处可寻?”朱元璋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死寂的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炽烈的火焰。
“记载模糊,只言在西南极边,瘴疠最深、人迹绝踪之处。”张明远毫不回避问题的艰巨性,“且此物灵性非凡,采摘时机、保存之法,乃至后续萃取入药,皆需特殊法门,非熟知其性者不可为。差之毫厘,不仅药效尽失,更可能……化作剧毒。”
他撩开官袍下摆,郑重跪下,额头触地,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陛下,太医院诸公皆乃国手,然于此症,于此药,恐力有未逮。寻‘血髓芝’,是救娘娘凤体唯一可行之路!臣,张明远,请旨,亲赴西南!若不得,或药石无功,臣……愿领死罪!”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马皇后微弱的呼吸声,朱元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交织在一起。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在张明远身上来回刮过,权衡着这最后的希望背后,是救赎还是更深的绝望。帝国的边疆刚刚用血与火奠定,而这宫闱之内,另一场关乎国本的征战,即将在未知的蛮荒之地展开。
终于,那紧绷如铁石的面容微微松动,一个沉重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字眼,从帝王口中吐出:
“准。”
不等余音消散,他猛地抬头,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声音恢复了属于洪武大帝的果决与威压:
“毛骧!”
“臣在!”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应声而出,如同幽影般悄无声息,却又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他甲胄在身,面容冷毅如磐石,眼神锐利如鹰隼,抱拳行礼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冗余。
“着你,即刻挑选最精锐、最可靠的缇骑,随张院判南下寻药!”朱元璋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记住,张院判的命,和那株‘血髓芝’,就是你们的命!人在药在,人亡……”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毛骧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
“臣,毛骧,领旨!必以性命护卫张院判,寻得‘血髓芝’,万死不辞!”
他的忠诚与可靠,写满了每一个动作和眼神,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完成此类九死一生的使命。
张明远看着毛骧,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些许。有这位天子亲军中最顶尖的鹰犬头领亲自护送,此行成功的可能性,似乎增加了几分。
他此刻尚不知道,这条通往希望的道路,布满了怎样的荆棘与陷阱。那西南的虫瘴固然可怕,但真正致命的杀机,或许并非来自未知的蛮荒,而是来自……回望京城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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