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的秋夜，南京城已带了些许凉意，但紫禁城武英殿内的空气，却燥热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朱元璋猛地将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掷于御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们浑身一颤，匍匐在地。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低沉而充满戾气的咆哮在殿中回荡，“北元鞑子欺人太甚！还有这该死的瘟疫！大同镇十室九空，军中减员三成！这是要断我大明北疆脊梁吗？！”
兵部尚书和几位将领跪在下面，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汗出如浆，不敢发一言。在这片死寂中，一个洪亮而带着几分桀骜的声音猛地响起：
“陛下！臣请战！”
众人侧目，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将领出列，正是凉国公蓝玉。他虎目圆睁，声若洪钟：“区区北元残寇，何足挂齿！给臣五万精兵，必直捣黄龙，擒其酋首献于阙下！”
朱元璋目光扫过蓝玉，未置可否，转而看向文官队列：“仗要打，瘟疫也要防！谁能去解决那该死的瘟疫？”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北元的铁骑尚可一战，但那如同附骨之蛆、杀人于无形的瘟疫，却让所有人心生寒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医院院判张明远出列，躬身行礼。他穿着绯色官袍，身姿挺拔，虽然年轻，但历经数次宫廷风波后，眉宇间已多了几分沉稳与坚毅。
朱元璋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张明远？你有把握？那是瘟疫！不是宫里娘娘们的头疼脑热！”
“臣不敢妄言必胜把握。”张明远抬起头，眼神澄澈而专注，“然臣近日研读医典，于防治时疫一道，略有心得。且军中伤患众多，正需医药。臣愿亲赴前线，一则控制疫情，二则救治伤兵，以保我军战力。”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凝了几分：“臣怀疑，此次北元寇边与瘟疫爆发时机如此巧合，背后或有人为操纵之嫌。臣需亲至现场，方能查明真相。”
蓝玉在一旁闻言，浓眉一挑，粗声道：“张太医有此胆魄，在下佩服！若你真能遏制瘟疫，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这破敌首功，咱分你一半！”他虽然骄横，却也深知瘟疫对军心的打击，此刻见张明远敢于担当，言语间便带了几分认可。
朱元璋看着下方一文一武，一个善战，一个能医，心中稍定，沉声道：“好！既然如此，蓝玉！”
“臣在！”蓝玉精神一振。
“命你为征虏左副将军，总领前线战事，给咱狠狠揍那些鞑子！”
“臣领旨！”蓝玉声如洪钟。
“张明远！”
“臣在！”
“擢你为钦差，总领北平行都司防疫及军中医药事宜！太医院上下，随你调配！北平及周边卫所，需竭力配合你防疫！你二人需同心协力，荡平北患！”
“臣等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张明远与蓝玉齐声应道。
……
退出武英殿，夜风一吹，张明远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面对盛怒的朱元璋和气势逼人的蓝玉，那份压力非同小可。
他没有直接回府安排行装，而是先快步回到了太医院深处，那间由他亲自掌管、戒备森严的密室。
密室内，他的徒弟林庆云正聚精会神地守着一个陶罐，见师父进来，连忙起身：“师父，您看！这批青霉长得比上次好多了！”
张明远走近，借着烛光仔细查看。几个不起眼的陶罐、瓷盆中，青绿色的霉斑生机勃勃。他小心地用自制的竹镊取样，在鼻尖轻嗅，又对着灯光观察色泽。
“确实有进步，”张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被凝重取代，“庆云，为师即将北上。”
林庆云闻言一惊：“北上？是因为大同的瘟疫吗？师父，带我一起去吧！我能帮忙！”
张明远摇了摇头，双手重重按在少年的肩上，目光严肃至极：“庆云，你不能去。你要留下的任务，比随我北上更重要。”
他指向那些培养皿：“这是我们能否在北方活下去，甚至战胜瘟疫的关键——‘青霉素’。它的制备之法，放眼天下，只有你我略通皮毛。我走之后，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林庆云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和师父眼中从未有过的郑重，清秀的脸上露出了挣扎，但最终还是化为坚定：“师父放心！庆云定会寸步不离，守好此地，绝不让任何外人靠近！一定会让这‘青霉素’成功！”
“好孩子。”张明远语气放缓，“记住，每隔十二个时辰记录一次变化，温度、湿度、色泽，任何细微差异都不能放过。若有急事，可凭此令牌直入坤宁宫求见皇后娘娘。”他将一枚小小的玉牌交给林庆云。
“另外，”张明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太子殿下近来偶感风寒，若东宫召医，你需格外留心。太医院内……并非铁板一块。若有异常，即刻禀报皇后。”
“是！庆云明白！”少年用力点头，将师父的每一句嘱托都刻在心里。
张明远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烛光下静静生长的青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他将所有的实验数据、培养样本，以及那一点点来之不易、效果未经充分验证的青霉素粗提液，小心翼翼地打包好。
他并不知道，这个为了保护核心研究而做出的安排，这个将最信任的徒弟留在最关键岗位的决定，将在不久后，与千里之外东宫的一场“小小风寒”阴差阳错地交织在一起，最终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大明王朝的惊涛骇浪。
第二天拂晓，晨雾未散。张明远与顶盔贯甲的蓝玉并辔而行，身后是精锐的骑兵和装载着药材与希望的马车。蓝玉意气风发，睥睨前方；张明远则神情沉静，目光投向北方那片被血与火、病与死笼罩的土地。
一场关乎国运的征战与抗疫，即将拉开序幕。而南京城中，太医院密室内那点点青霉，也在悄然孕育着改变时代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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