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院判的座椅,以紫檀木打造,厚重而冰冷,远不如坤宁宫偏殿那随意坐下的木墩来得舒适。张明远端坐其上,目光扫过下方垂手肃立的数十名太医。这些面孔,有的苍老,有的正值壮年,眼神中混杂着敬畏、好奇,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与抵触。
他知道,坐稳这个位置,仅凭朱元璋的一纸任命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权威,更需要一套全新的规则。
“诸位,”张明远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太医院,掌宫廷医疗,系天家安康,责任重于泰山。然前番周礼仁之事,足见积弊已深,非雷霆手段,不足以正本清源。”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抛出了他的“新政”。
“第一把火,立规矩,明职责。”
他下令,即日起,所有太医诊视,无论尊卑,必须填写 《诊籍格目》——这是他亲自设计的标准病历。上面不仅要求记录患者症状、脉象、舌苔,还需写明诊断思路、所开方剂及每味药的剂量,甚至要对病情变化进行预测。同时,引入 “复核制” ,重要方剂需由另一名太医签字确认,以防疏漏或人为篡改。
“医者,性命所系,岂能全凭心证,口说无凭?”张明远目光扫过几个面露不以为然的老太医,“白纸黑字,既是保护病患,亦是保护我等自身。”
“第二把火,清源头,严管控。”
他宣布,由林庆云牵头,成立 “药材稽核房” ,独立于原有采购体系。所有入库药材,必须由稽核房随机抽样,对照《本草品汇》及实物,检验其产地、年份、品相,凡以次充好者,一律退回,并追究采办人员责任。同时,建立 “药材溯源档案” ,力求每一批重要药材,都能追溯到其来源。
“药之不真,其病难愈。若我等所用之药,连自身都无法保证其纯粹,何谈救治他人?”张明远语气斩钉截铁。这一条,直接触动了太医院内部以及与外部药商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下方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第三把火,祛陈腐,倡卫生。”
张明远提出了最让这些传统太医难以接受的一条——“净手令”。他要求所有太医在接触病患、尤其是为皇室成员诊视前,必须使用由“药稽房”统一配发的“清疠汤”(主要是皂角、薄荷等具有清洁、抑菌效果的草药煎煮水)清洗双手,并用干净布巾擦干。
“病气可由口鼻入,亦可由接触传。净手,非为矫饰,实乃隔断疫疠之桥梁,防患于未然。”张明远解释道。然而,在大多数太医看来,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怪癖,是对他们“医者父母心”的一种侮辱。
“院判大人,”一位须发皆白、资历颇深的刘太医忍不住出列,语气带着不满,“吾辈行医数十年,皆遵古礼,望闻问切,何曾需此繁琐之举?净手之说,未免……过于苛细,有失体统。”
张明远看着他,平静地回答:“刘太医,体统重要,还是陛下、娘娘、殿下们的凤体龙康重要?若因我等手上沾染了寻常疠气,过给了体弱的贵人,这责任,谁来承担?是古礼,还是你我的项上人头?”
刘太医顿时语塞,脸色涨红地退了回去。
新政推行,阻力显而易见。旧派太医阳奉阴违,背后议论纷纷,称张明远“倚仗圣宠,胡作非为”、“标新立异,有辱太医清名”。药材稽核更是触碰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钱袋子,暗中的抵制和绊子层出不穷。
但张明远不为所动。他有朱元璋的尚方宝剑,更有林庆云等一批年轻、愿意接受新事物的太医支持。他亲自督导,严格执法,抓住几个典型严惩之后,表面上的反对声浪暂时被压了下去。太医院这座陈腐的官僚机构,开始极其缓慢地、伴随着无数嘎吱作响的摩擦声,朝着他设定的方向转动。
夜深人静时,张明远在自己的值房内,对着烛光,摊开了一叠新的稿纸。上面画的不是人体经络,而是一些奇特的符号和结构式——那是他凭借记忆,勾勒的简单有机化学分子式。
“阿司匹林(乙酰水杨酸)…青霉素…哪怕是最基础的磺胺…” 他喃喃自语。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想要大规模工业化合成这些现代药物,无异于天方夜谭。但他没有放弃。
“杨柳树皮…含有水杨苷,是阿司匹林的前体…虽然提纯和乙酰化是难题,但或许可以先尝试高浓度的水杨苷提取物,镇痛消炎效果应强于普通汤剂…”
“霉菌…青霉菌…培养需要特定的培养基和无菌环境…也许可以利用熟黄豆、玉米浆…尝试制作原始的‘弗莱明培养基’…”
“蒸馏、萃取设备…需要耐腐蚀的陶瓷或玻璃器皿…密封技术…”
他如同一个孤独的拓荒者,在四百年前的时空里,试图重新点燃现代药学的星火。每一步都困难重重,但他乐此不疲。这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深植于一个药学博士灵魂深处的、对探索与创造的渴望。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构建大明医药体系的蓝图时,东宫那边,皇长孙朱雄英的身体状况,却再次出现了令人不安的波动。一场远比周礼仁阴谋更为凶险、直接指向帝国继承根基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喜欢开局一颗布洛芬,救活大明马皇后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开局一颗布洛芬,救活大明马皇后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