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灯火彻夜未熄。
第二天清晨时,匠师们将仿制的打谷机化整为零,又把半人高的风车模型分成三部分,全部藏入运载行囊的马车中。
嬴丽曼驱车赶到时,见院落中人员进进出出,像是在搬家的样子,不由心中纳罕。
“兄长,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像是要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扶苏回过身来微笑着说:“父亲派来的仆役都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再加上年纪大了些,在西河县有些水土不服。”
“一部分情况严重的我安排他们休养了几日也不见好,身体日益憔悴。”
“正好临近岁末,我让他们返回关中,顺便把孝敬父母的礼物给带回去。”
嬴丽曼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还当……”
“等回去我跟修德说,让他给你换个大宅院。家中明明有那么多产业,偏偏让你挤在这小院子里,太不像话了!”
扶苏连忙劝阻:“不必如此麻烦。”
“小有小的好处,住起来清净,收拾的时候也简单。”
“倒是眼下这桩事,还得劳你动手。”
嬴丽曼爽快地答道:“有什么吩咐兄长尽管说。”
扶苏指着即将启程的车队:“他们身体尚未康复,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怕路上会遇到什么麻烦。”
“你派个人去送送可好?”
嬴丽曼满不在乎地说:“原来是这点小事,我马上去安排。”
扶苏暗暗舒了口气。
有县尊夫人出面保驾护航,应当是万无一失了。
没多久,匠师们辞行离去后,扶苏也坐上了嬴丽曼的豪奢马车。
“好香的味道。”
“兄长饿了?”
嬴丽曼捧着怀着的食盒故弄玄虚地说:“换成平常也就给你吃了,可这次不同。”
“它可是拜师的束修,有了它颜教授一定会收你为徒的。”
扶苏半信半疑:“是吗?”
嬴丽曼握着拳头说:“我跟你保证,绝不会出意外的。”
通常说这种话的时候,结果一定会出意外。
二人抵达县学,颜教授正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嬴丽曼带着扶苏进屋后,寒暄几句就拿出了她的杀手锏。
“嫂夫人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在下能办到的一定尽力,绝不推辞。”
颜教授见到红豆饼后,闻弦歌而知雅意。
因为他喜欢吃甜食,每次他去找陈善诉苦,委屈得嚎啕大哭时,嬴丽曼都会做几个红豆饼哄他吃下去。
有几次工事进展不顺,或者犯下了弥天大错时,也是香甜的红豆饼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睹物思情,他如何能不感激这份心意。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
“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件为难之事要拜托你。”
“兄长,你来说。”
嬴丽曼给扶苏使了个眼色。
“颜教授,乔松……想……拜在您的门下学艺。”
短短一句话,费了莫大的力气才说完。
扶苏深深地俯首作揖,不敢去看对方的反应。
颜教授收回伸向食盒的右手,皱眉问道:“你不是已经拜在县尊门下了吗?怎么又来拜我。”
嬴丽曼抢过话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了解修德嘛。”
“他整天见不着个人影,更别说传授什么学识了。”
“我兄长诚心拜师,你就收下他吧。”
颜教授瞥了眼态度恭敬,诚实十足的扶苏,口中喃喃念道:“这该怎么说好呢。”
“其实我……哎呀……”
他一时语塞,急得不停挠头。
嬴丽曼着急地问:“你是怕他泄露了西河县的机密?”
“这可是我家兄长,又不是外人。”
“修德都没意见,你担心什么?”
颜教授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嫂夫人误会了,在下并非此意。”
“只是……哎呀……”
嬴丽曼一阵火大,抬手拍向他的手臂:“别挠了!”
“本来就没几根头发,你挠个什么劲!”
“我兄长到底怎么了?”
“今日你要拿不出个说法来,我跟你没完!”
颜教授斟酌良久,吞吞吐吐地开口:“当年颜某年少轻狂,在首领面前夸下海口,总揽修建工业区重任。”
“如今嫂夫人也看到了……”
他指着自己苍老的面容和半白的头发:“颜某为了不负所托,皓首白发,油尽灯枯。”
“现在只想着功成身退,安享晚年。”
“收徒传艺之事,嫂夫人另寻他人吧。”
嬴丽曼瞪着一双杏眸冷笑道:“岂有此理!”
“你三十几许的年纪,说什么安享晚年!”
“当初呜呜咽咽一边抹泪一边吃我红豆饼的时候,怎不见你有半点推脱之意?”
“难不成你是怕收我兄长为徒,害得你晚节不保吗?”
扶苏直起身,阻止了气冲冲的小妹。
“颜教授,乔松生来愚钝,您不愿收我为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有件事能否请教您?”
听到这番通情达理的话,颜教授总算松了口气。
“但讲无妨,颜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扶苏早有腹稿,语速飞快地问:“小妹说您是中人之资,并未超出寻常之辈太多。”
“然而西河工业区如此庞大复杂、超乎想象的工程,却出自您的手中。”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颜教授抿嘴发笑,回答地相当痛快:“此事易尔。”
“当你生不得又死不得,一次次万念俱灰,又一次次重振旗鼓。”
“再见到新一天的朝阳升起时,你就会像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了一样。”
“它会帮你打破凡俗桎梏,突破那条看不见的线。”
“轻轻一抬脚,迈过去就好了。”
扶苏听得半懂不懂,默默念着:“看不见的线……”
颜教授耐心地解释:“比如因为我的疏忽,没有考虑到夏季山洪的迅疾猛烈,一场暴雨过去,整个工地都被夷为平地。”
“众多妇孺痛不欲生,伏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大哭。”
“还有半大的少年眼含热泪,提着棍棒过来要打死我,给他们的父亲报仇。”
他指着自己脑后一块陈旧的疤痕:“这样的错误你只会犯一次,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还有……”
“颜某犯过的错可太多太多了,能活到今日属实有些不该。”
“赵公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你欠缺的可不是学堂中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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