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建筑群中间、相对开阔的中心庭院，有一个小的景观水池，早已冻成坚冰。
收集表层积雪相对方便，这里成了默认的取水点。
清晨，以孙寡妇和几个相熟邻居组成的临时小队，正用塑料桶艰难地收集着相对干净的积雪。
她们人人手持菜刀、擀面杖等简陋武器，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如同惊弓之鸟。
突然，以大斌为首的五六个人围了上来。
他们眼神贪婪地盯着那几个快要装满的雪桶，如同盯着救命稻草。
“孙姐，行行好，分点吧？家里孩子嘴都干裂了，快渴死了。”
大斌嘴上说着可怜话，手却示意手下上前直接抢桶。
“别过来！谁也别想抢！”
孙寡妇的儿子小浩，一个半大少年，举着削尖的拖把杆，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发颤，但眼神凶狠。
推搡瞬间变成了沉默的暴力争夺。
没有多余废话，生存的本能驱动着一切。
塑料桶被扯烂，珍贵的、相对干净的雪洒了一地，混入灰烬和污物。
擀面杖砸在肩膀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菜刀划破了羽绒服，白色的鸭绒在寒冷的空气中飞舞。
最终，孙寡妇这边人少力弱，两个好不容易快满的桶被抢走。
她们只能红着眼，忍着痛，快速将地上沾满污物的雪勉强扫进破损的桶里，搀扶着受伤的同伴，踉跄地退入楼梯间，背影绝望而凄凉。
4栋的某个楼层，一场严重的流感正在蔓延，咳嗽声在深夜此起彼伏，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小李的妻子高烧不退，之前不小心划伤的手臂伤口严重感染化脓，情况危急。
他隐约听说同楼层的老吴可能私下存有些药品。
深夜，小李握着一把螺丝刀作为壮胆的工具，敲响了老吴的门，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吴叔！吴叔！开开门！求求你！救救我老婆吧！一板阿莫西林，就一板！我拿我所有吃的跟你换！求你了！”
门内沉默了片刻，传来老吴警惕而疲惫的声音：“没了！早就没了！你走吧！”
小李跪在冰冷的楼道里，压抑地哀求，头磕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发出咚咚声。
或许是被这绝望打动，或许是一时心软，门突然开了一条细缝，老吴似乎想递出点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
旁边阴影里猛地冲出两个人！
他们是早就盯上据说有“存货”的老吴的小刘和他的同伙。
他们一脚踹开猝不及防的小李，用力挤开门缝，冲了进去！
里面立刻传来老吴短促的惊呼、重物击打的闷响、以及疯狂翻箱倒柜的声音。
小李瘫坐在门外，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傻了。
几分钟后，小刘两人出来，怀里揣着一个小铁盒，脸上带着得手的狞笑，看也没看瘫软在地的小李，迅速消失在楼梯间。
门内，老吴倒在血泊中，身边是砸碎的桌椅。
他藏了半年的那点备用药品，成了催命符。
过了一会儿，小李才连滚带爬地进去，在一片狼藉中只找到几片散落的、被踩碎的维生素片。
他抱着妻子逐渐冰冷的身体，绝望的哭声被厚重的墙壁和外面的风声吸收，没有传出多远。
几小时后，老吴的尸体被某些人悄无声息地拖出，沿着消防通道结冰的台阶滑下，最终被丢弃在楼后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冻结的排泄物雪堆中。
此时宁晚星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猫，悄然出现在张教授家门口。
她没有直接敲门，而是按照之前约定的暗号，用指节极轻地、富有节奏地叩击了三长、两短。
门内传来细微的插销滑动声，紧接着，房门迅速打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张教授憔悴但竭力保持平静的面容露了出来，眼角的皱纹比上次见面时更深了。
那双学者的眼睛在看到宁晚星的瞬间，还是闪过一丝真切的温暖，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深重的歉意。
“快进来，外面冷。”她侧身，压低声音，想让宁晚星进屋。
宁晚星却微微摇了摇头，脚步没有移动。“不了，张教授，就几句话。”
她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却清晰稳定。
说着，她从身后取出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用厚实帆布缝制的袋子，递了过去，“一点山里顺手摘的野果子，路上可以补充点维生素c。”
袋子的分量不轻。
里面正是大约一斤色泽橙红、冻得硬邦邦却依然能想象出其饱满汁液的沙棘果，以及半斤左右、如同浓缩红宝石般的野蔷薇果。
这些在永夜前寻常的野果，在此刻，却是蕴含极高维生素含量、易于携带保存的珍贵生存物资，其价值远超同等重量的普通食物。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实实在在的心意。
张教授看着递到面前的袋子，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眼眶却瞬间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哽咽。
“晚星…这…这太贵重了。自己留着，你们年轻人，要应对的情况更复杂，你们更需要…”
“我还有。”宁晚星轻声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将袋子轻轻却坚定地塞进张教授有些冰凉的手中。
“山里找到不少，够用。路上艰苦，您和孩子们……更需要这个。尤其是孩子，正在长身体，绝对不能缺了维生素。”
她顿了顿，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张教授比以往更显疲惫的神色和微微沙哑的嗓音，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蔷薇果可以泡水，有点自然的甜味，给孩子当甜水喝也行，能安抚情绪。”
张教授的手接触到袋子时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攥住了帆布粗糙的表面。
攥住的不是一袋果子，而是一份在冰冷绝望中传递过来的、带着体温的温暖与支撑。
她心里明白，这绝非普通的赠与。
宁晚星一定是因为她即将随那支秘密小队撤离的消息，昨晚她已通过终端发送了极其简短的告别信息。
此刻前来，是专程的送行。
“谢谢…晚星。”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最朴素却最沉重的感谢。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叮嘱道，“你们…一定要保重。千万小心…这楼里，越来越不对劲了。我走了，你们……”
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充满了深切担忧和不舍。
“您也是。”宁晚星的目光柔和而坚定，仿佛能穿透眼前的黑暗。
“一路平安。到了…那边，一切都会好的。”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拥抱，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
一切情谊、担忧、祝福，都浓缩在这短暂的门口交接和寥寥数语中。
宁晚星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张教授紧握着袋子的手，随即转身，步伐轻捷而迅速，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楼梯间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张教授背靠着冰冷厚重的房门，紧紧抱着怀中那袋还带着室外寒气的、仿佛凝结着远方山林顽强生机与宁晚星深沉心意的果子，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过脸颊。
然而，这份温暖的善意，却在无意中留下了一丝微弱的痕迹。
就在宁晚星离开后约莫五分钟，29层走廊另一端的楼梯间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一条缝。
李阿姨那张写满算计和焦虑的脸探了出来，她正逐层勘察，为她下午煽动众人、寻找目标提前踩点。
她的鼻子下意识地、贪婪地抽动了两下——一股极其微弱却独特的、混合着沙棘果酸爽和野蔷薇果清甜的果香，若有若无地飘入她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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