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昌乐，万物勃发。白龙河水闸已巍然屹立，调控着滔滔河水，滋养着两岸绿油油的稻田。“两横三纵”的主干道也已初具雏形，车马往来，较往日便捷数倍。然而，林凡深知，越是看似顺利之时，越需警惕暗处的冷箭。
这一日，林凡正在县衙与工房主事核算水闸最后一批石料的款项，衙役来报，说是青州府来了位李通判，已到衙外。
林凡心中一动，青州府通判李茂，是出了名的守旧官员，素来对他这套“标新立异”的做法不以为然。此番前来，恐怕来者不善。
“快请。”林凡整理衣冠，迎了出去。
李通判五十多岁年纪，面容古板，身着六品官袍，身后还跟着两名属吏，架势十足。双方见礼寒暄后，分宾主落座。
“林大人，”李茂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上官的倨傲，“听闻你在昌乐大兴土木，又是水闸又是路网的，闹出的动静不小啊。”
林凡神色不变，微笑道：“李大人明鉴，昌乐地处要冲，水利关乎民生，道路连通商贸，下官只是恪尽职守，为百姓谋些便利。”
“便利？”李茂放下茶盏，声音略沉，“本官一路行来，所见民夫聚集，耗费钱粮无数！更听闻你擅改吏治章程，搞什么‘考成法’，引得胥吏怨声载道！林大人，为官一任，当遵循祖制，安抚地方为上。你这般急功近利，恐非长久之道啊！”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旁边的赵虎眉头紧皱，手按上了刀柄。林凡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大人，”林凡语气依旧平和，但目光锐利起来，“下官所为，皆有账目可查，每一文钱都用于工程，且多以‘以工代赈’发放，百姓得实惠，地方得建设，何来耗费之说？至于吏治考成，旨在激励勤勉，惩处怠惰，昌乐政务效率提升有目共睹，不知‘怨声载道’从何而来？莫非是那些习惯了尸位素餐、盘剥百姓的蠹吏所发？”
他句句在理，直接点破对方可能听信了谗言。李茂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巧言令色！本官收到举报，你这水闸设计古怪，恐有不稳，一旦溃决，下游州县尽成泽国！你担待得起吗？”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以安全为由，否定林凡的核心政绩。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从容：“李大人多虑了。水闸设计乃下官与多位老工匠反复推演，并借鉴古籍秘法而成，结构稳固远超旧式堤坝。若大人不信，下官可陪同大人亲往查验，并可请附近州县精通水利的同僚共同品评。若有丝毫隐患，下官愿承担一切责任！”
他底气十足，邀请公开检验。李茂本就是受人挑唆，借题发挥，哪里真懂水利工程，见林凡如此强硬，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只见数十名百姓，在老里正的带领下，涌到县衙门口，齐齐跪倒：
“青天大老爷！林大人为我们修水闸、通路、造火炕，是实实在在的好官啊！”
“谁要为难林大人，我们昌乐百姓第一个不答应！”
“请上官明察！林大人是清官！是好官！”
声浪阵阵，情真意切。这正是林凡平日深得民心的体现。李茂看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和那些淳朴而激动的面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深知，若再强行施压，引起民变，他这通判也做到头了。
“哼！”李茂拂袖而起，“既然林大人如此自信，百姓又如此拥戴，本官便拭目以待！但愿你这新政，真能如你所言，利在千秋！我们走！”说罢，带着属吏，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县衙。
赵虎看着李茂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分明是来找茬的！”
林凡目光深远：“树欲静而风不止。李茂不过是马前卒，真正的风雨，还在后面。赵虎，加紧对水闸、道路等重点设施的巡逻，尤其是夜间，不得有误！”
“是！”
李茂的发难只是序幕。数日后的一个深夜，月黑风高。
林凡正在灯下批阅公文，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锣声和呼喊：“走水了！走水了！官仓！官仓走水了！”
林凡心中猛地一沉！官仓囤放着预备应对青黄不接和继续以工代赈的粮食，是昌乐的命脉！他立刻扔下笔，冲出房门。
只见城西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赵虎已带人先赶了过去。
林凡赶到现场时，火势已被初步控制，但一座仓廒已被烧毁小半，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粮食烧焦的香气，令人心痛。救火的百姓和衙役们脸上满是烟灰，神情疲惫。
“大人！”赵虎快步过来，压低声音，脸色铁青，“不是意外！是有人纵火！我们在现场发现了火油的味道，还抓到了一个没来得及跑掉的家伙！”
“人呢？”
“被打晕了，捆在那边。”
林凡走过去，那是一个面貌普通的汉子，眼神闪烁，透着凶悍。
“谁指使你的？”林凡冷声问。
那汉子扭过头，一言不发。
赵虎低声道：“大人，看他虎口的茧子，是常年用刀的手，不像普通毛贼。而且……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赵虎摊开手，掌心是一小枚黑色的、刻着简易鬼首图案的铁片！
果然是郭康余孽！他们不敢直接攻击防守严密的水闸道路，便选择焚烧粮仓，制造混乱，打击林凡的威信！
林凡眼神冰冷，对赵虎道：“撬开他的嘴！用一切合法手段！我要知道他们在昌乐还有多少人，下一步想做什么！”
“明白！”
处理好纵火现场，安抚好民众，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林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县衙，心情沉重。保守势力的刁难，敌对势力的疯狂反扑，都让他感到肩上的压力如山。
他走到书案前，想给顾莲舟写信，提笔却觉千头万绪。最终，他没有诉说眼前的艰难，只是写道：
“莲舟卿卿如晤：
昌乐近日，暑气渐盛，白龙河畔稻禾青翠，长势喜人。水闸稳固，道路延伸，眼见百姓生活渐有起色，凡心稍安。
昨夜偶有火警，幸得军民合力，已化险为夷。世事虽艰，然想到卿于京中安然，便觉眼前困顿，皆不足道。
腕上青莲，袖中香囊，日日相伴，如聆卿语。婚事诸仪，若有闲暇，可徐徐筹备。待此间诸事理顺，河清海晏之日，便是凡星夜兼程，赴京迎娶之时。
纸短情长，望卿珍重。
凡 手书”
他将担忧与危险轻轻带过，只传递着思念与坚定的承诺。
半月后，顾莲舟的回信与一份来自京城的包裹同时到达。信中，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林郎青览：
见字如面。郎君信中虽言简意赅，然‘火警’二字，令妾心悬一夜。知郎君必是报喜不报忧，然夫妻一体，福祸同当，望郎君日后若遇艰险，亦能让妾知晓，虽不能并肩而战，然心与郎君同在一处。
京城已入盛夏，荷香满院。婚事诸物，妾与徐夫人已在慢慢打理，一切皆好，勿念。
随信附上妾亲手所缝夏衣两件，乃京中新样蝉翼纱，望能解郎君暑热。另，闻听昌乐或有宵小作祟，妾求徐夫人寻得两位可靠护院，皆乃军中退下好手，已随信使同往昌乐，听候郎君差遣，望郎君以安危为重，勿要推辞。
青丝仍在，此心不移。盼君安好，盼重逢。
莲舟 谨上”
展开包裹，是两件质地轻柔、做工精细的夏衣。更让林凡动容的是，顾莲舟不仅看穿了他的隐瞒，更以实际行动给予支持——送来了两名得力护卫。这份细腻的关切与不拖后腿的支持，远比任何宽慰的话语都更有力量。
林凡抚摸着柔软的衣物，看着信中“夫妻一体，福祸同当”的字句，心中暖流涌动，所有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他立刻回信，除了表达感激和思念，也稍稍透露了纵火案与“鬼首”余孽的关联，让她安心，表示自己已有应对之策。
得到顾莲舟的理解与支持，林凡精神大振。赵虎那边也传来好消息，纵火犯在心理攻势和确凿证据下，终于开口，吐露了昌乐境内另外几个潜伏点的信息。
林凡不再犹豫，与赵虎制定周密计划，以雷霆之势，一夜之间端掉了郭康余孽在昌乐及周边地区的三个窝点，抓获骨干数人，彻底肃清了境内的威胁。同时，他将李通判刁难及纵火案始末，连同肃清余孽的成果，一并写成详实报告，通过特殊渠道直送徐阶。
风雨过后，昌乐的天空更加澄澈。林凡站在修葺一新的官仓前，看着络绎不绝运送新粮入库的百姓，目光坚定而深远。
他知道，脚下的路还很长，朝堂的暗斗、地方的积弊不会轻易消失。但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有誓死追随的兄弟，有深情守望的爱人，有坚定支持他的师长，更有万千拥护他的百姓。
“莲舟，等着我。”他在心中默念，“待我为这昌乐，真正奠定万世之基，便是我凤冠霞帔，迎你之时。”
新的征程，虽仍有风雨，但磐石之志，已不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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