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冲进烟尘时,简凝正跪在沈家祠堂的后院。
她面前摆着一台老旧录音机,手指悬在播放键上。膝盖下的青砖冰凉,但她没动。头顶的屋檐滴水落在肩头,湿了一片。
刚才那通电话只说了三个字:“快走。”
是萧砚的声音。
可她没有走。
她知道电厂那边出事了。警笛声传得很远,连这边的狗都叫了起来。她也听见了爆炸,两声,接着是第三声。不是炮仗,是炸药。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录音笔。电量早就耗尽,屏幕漆黑。但她还是把它塞进了旗袍内袋。
沈夫人从正厅走出来的时候,她正在系珍珠项链的扣子。
“你还不走?”沈夫人问。
简凝抬头,“我要等一个人。”
“他不会来了。”
“他会。”简凝站起身,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小腿,“你们动了我一次,就不会再有机会。”
沈夫人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知道简柔在哪吗?”
“谁?”简凝反问。
“你那个妹妹。”沈夫人走近一步,“她在地窖里,嘴里塞着布条。她说她才是真千金,说你偷了她的命。”
简凝没说话。
她右手小指的疤痕隐隐发烫。那是小时候被养母用瓷片划的。那天她打翻了粥碗,养母抄起碎片就割了下去。
“她疯了。”简凝说。
“可她说的话,有人信。”沈夫人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翡翠项链,“明天报纸会登,沈家养女勾结外人,谋夺家产。证据是你留下的录音笔。”
简凝冷笑,“我没电了。”
“但观众不需要真相。”沈夫人转身走向门口,“他们只要一个故事。”
门关上的瞬间,简凝掏出火柴,点燃了录音机旁的纸钱。
火苗蹿起来,映红她的脸。
她记得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回到沈家。她站在大厅中央,所有人都看着她,像看一件脏东西。简柔坐在主位上,穿着粉蓝洋装,戴着蕾丝手套,笑得温柔。
后来她才知道,那双手套底下,藏着一道烫伤。
是她五岁时泼的热粥。
她没想杀人,只是想让她疼一下。可简柔硬是把那道疤当成了护身符,逢人就说:“你看,姐姐小时候多恨我。”
火越烧越大。
她站起身,走向地窖。
门锁着,钥匙挂在厨房。
她没去拿。
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刀,撬锁。三下就开了。
地窖里很暗,只有高处一扇小窗透光。
简柔蜷缩在角落,嘴被布条勒住,眼睛瞪得很大。看见她进来,拼命摇头。
“怕了?”简凝蹲下,解开她嘴上的布,“你现在喊也没用,仆人都被调走了。”
简柔喘着气,“你不能这样!我是沈家小姐!”
“你是冒牌货。”简凝抓住她的手腕,“三年前你在茶里下药,想让我流产。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一切!”简柔哭起来,“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乖,说我懂事。可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当这个小姐!”
简凝松开她,站起身。
“那你现在可以不当了。”
她转身要走。
简柔突然扑上来,抱住她的腿。
“别送我去警察局!求你!我可以走!我可以消失!只要你让我活着!”
简凝低头看她。
这张脸和她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不同。她的是狠,简柔的是怕。
“我不是来抓你的。”她说,“我是来告诉你,从今往后,没人能替你说话。”
她走出地窖,反手锁上门。
回到后院时,火已经灭了。只剩一地灰烬。
她坐在石凳上,等。
十分钟,二十分钟。
远处传来汽车声。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外。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谢云启。
他左臂吊着绷带,脸上有血迹,走路时右腿明显跛得更重。但他还是撑着伞,一步一步走进院子。
“你来了。”简凝站起来。
谢云启看着她,“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你不会死。”她走近几步,“萧砚没杀你,因为他知道你还有用。”
“你也知道?”谢云启笑了,“他把你当棋子,你也甘愿被他利用?”
“我和他,从来都不是主与仆。”简凝抬手,摘下发髻上的白山茶,“我们是彼此需要。”
谢云启盯着她手里的花,“你不怕他最后舍弃你?”
“怕。”她把花扔进灰堆,“但我更怕自己不敢赌。”
谢云启沉默了几秒,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这是你亲生母亲的遗物。”他说,“她死前写的信,在我手里藏了五年。”
简凝接过照片。
是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凝儿,活下去,别回头。**
她手指抖了一下。
“你给我这个,想要什么?”
“合作。”谢云启收起伞,“裴渊已经开始清查军中势力,萧砚拿到了证据,但他不敢用。他知道一旦掀桌,整个京城都会乱。而你——”他指着她,“你有办法让沈家倒台,只要你愿意撕破脸。”
简凝看着他,“你不怕我反过来对付你?”
“我不怕。”谢云启抬起左手,翡翠戒指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因为我比你更疯。”
两人对视片刻。
简凝忽然笑了。
“好啊。”她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简柔活着。”她直视着他,“她必须清醒地活着,看着我坐上沈家主母的位置。”
谢云启点头,“如你所愿。”
他转身要走。
简凝叫住他:“萧砚呢?”
“他在撤离途中接到消息,说你没走。”谢云启回头,“他调转车头回来了。”
简凝心跳漏了一拍。
“他疯了。”
“不。”谢云启嘴角扬起,“他只是……终于学会了什么叫不顾一切。”
风刮起来,吹散了灰烬。
谢云启离开后,她站在原地没动。
十分钟后,一辆吉普冲破大门,轮胎在地上划出两道黑印。
车门打开,萧砚跳下来。
他工装外套破了一角,脸上有擦伤,左耳垂的碎发被风吹开,露出那颗朱砂痣。
“你怎么不走?”他问。
“我在等你。”她说。
萧砚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下次别这样。”他的声音有点哑,“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你。”
简凝靠在他胸口,听见心跳很快。
“简柔在地窖。”
“我知道。”萧砚松开她,“裴渊的人已经在路上,他们会处理。”
“谢云启来找过我。”
萧砚眼神变了。
“他说了什么?”
“他给了我一封信。”她拿出照片,“是我母亲写的。”
萧砚看了一眼,没接。
“别信他给的东西。”
“可我相信她写的字。”简凝抬头,“就像我相信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不是因为计划,而是因为你真的想来。”
萧砚没说话。
他伸手抚过她鬓边的碎发,动作很轻。
远处传来脚步声。
是裴渊的士兵到了。
萧砚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走吧。”他说,“这里结束了。”
简凝点点头,跟着他往车边走。
经过地窖时,她停下。
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戴着半只蕾丝手套。指尖抠着木板边缘,指节发白。
她看了一眼,没说话。
萧砚察觉到她的停顿,顺着视线看去。
那只手猛地抽回去。
他握紧她的手,“别回头。”
他们上了车。
引擎启动,车子驶离沈家。
简凝靠在座椅上,闭上眼。
耳边是风声,还有萧砚低沉的声音:“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她没回答。
但在黑暗中,她的手指悄悄摸向旗袍口袋,那里还藏着谢云启给的另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服务器备份,藏在电厂东侧通风井。**
车子拐过街角,路灯一闪而过。
她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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