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报道带来的热度持续了好几天,村委会的电话渐渐没那么频繁了,但桃源村村民们的干劲却丝毫未减。梯田已经全部整理完毕,滴灌系统也铺设好了,就等着挑选一个良辰吉日,进行大规模移栽。
这天上午,万大春正在山上指导村民们最后检查一遍滴灌管的出水情况,老村长万福贵拿着个小本子,喜滋滋地找了过来。
“大春,好事儿!”老村长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前几天不是有好几家县里的药店打电话来问吗?其中‘济世堂’和‘百草厅’这两家,是咱们县年头最老、名声最好的大药房!他们想先看看咱们种出来的药材成色,说是如果品质真的好,以后可以长期合作,价格从优!”
他翻着小本子:“正好,咱们之前开荒的时候,不是移栽了一些野生的黄芪、黄芩吗?虽然年份浅,但长得不错,可以挖点样品给他们送过去。还有后山那片野生的金银花,也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了,一起带点过去!”
这可是打开县城市场的第一步,意义重大!如果能和这些大药房建立稳定合作,以后销路就不用太发愁了。
万大春听了,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点头同意:“行,福贵叔,您安排人,挑品相好的挖一些,再摘些金银花。明天我带着狗蛋和铁柱,去县里走一趟。”
“好嘞!”老村长兴冲冲地下去安排了。
第二天一大早,万大春、狗蛋和铁柱,开着合作社那辆崭新的小货车,车厢里装着精心挑选、用草绳捆扎好的黄芪、黄芩鲜根,以及几大包晾晒得半干、香气扑鼻的金银花,满怀希望地驶向县城。
一个多小时后,小货车驶入了略显嘈杂、弥漫着浓郁药味的“药王街”。街道不宽,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各种写着“道地药材”、“精选中草”的招牌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们按照地址,先找到了“济世堂”。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老店,黑底金字的招牌,门脸颇大,看着就很气派。
狗蛋停好车,万大春整了整衣服,提着样品,带着有些紧张的狗蛋和铁柱走了进去。
店里伙计看到他们三个面生的年轻人,尤其是狗蛋和铁柱还带着点山里人的局促,便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买药还是卖药?”
“你好,我们是从桃源村来的,之前跟你们掌柜的电话联系过,送点药材样品过来看看。”万大春客气地说道。
“桃源村?”那伙计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态度不但没热情,反而更冷淡了几分,“哦,等着吧,我去问问掌柜的。”
伙计进去后堂,过了好一会儿,才陪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走了出来。那老者大概就是掌柜,他扶了扶眼镜,打量了万大春三人几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掌柜的,您好,这是我们桃源村生态种植园出的样品,您过过目。”万大春将带来的黄芪、黄芩和金银花递了上去。
老掌柜接过样品,只是随意地翻看了一下那黄芪和黄芩的根条,又捏起几朵金银花闻了闻,便摇了摇头,把东西递了回来,语气平淡地说道:“嗯,看过了。东西……还行吧。不过我们店小,最近库存充足,暂时不收新货了,你们去别家问问吧。”
说完,也不等万大春再说话,转身就回了后堂。
万大春眉头微皱,他明显感觉到这老掌柜的态度不对劲。刚才他瞥见对方在看到黄芪根条时,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讶异,那品相绝对不差,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狗蛋和铁柱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解。
“大春哥,这……这就完了?看都没仔细看啊!”狗蛋嘟囔道。
“走吧,去下一家看看。”万大春心里有了些猜测,但没多说。
三人又来到了不远处的“百草厅”。这家店规模也不小,店里顾客还不少。
这次,接待他们的是个穿着西装、自称是采购经理的中年人。他倒是把样品仔细看了看,甚至还掰断一小根黄芪放在嘴里嚼了嚼,点了点头:“嗯,品相确实不错,药味也足,是野生的底子。”
狗蛋和铁柱一听,脸上刚露出喜色,就听那经理话锋一转:“不过嘛……你们这毕竟是新搞的,规模、稳定性都还说不好。而且,这个价格嘛……我们只能按市场普通货的七成收。”
“七成?”铁柱忍不住叫出声,“经理,我们这可是生态种植的,没用化肥农药,品质比普通货好多了!怎么能按七成算?”
那经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你们这东西好是不假,但没名气啊!我们收过来,是要承担风险的。要不这样,你们要是愿意签个长期独家供货协议,价格我可以给你们提到市场价的八成五,但以后你们的货,只能卖给我们一家。”
这条件,明显是想把他们拴死,低价垄断他们的货源。
万大春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平静地收回样品,说道:“经理,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们合作社有规定,不签独家协议。价格方面,低于市场价我们是不能接受的。既然谈不拢,那就算了。”
说完,他带着狗蛋和铁柱,转身就走。
那经理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撇了撇,低声嗤笑:“哼,不识抬举!看你们能硬气到几时!”
接连碰了两个钉子,狗蛋和铁柱的情绪低落到了谷底。
“大春哥,这些药店咋都这样?明明咱们的东西好,他们却挑三拣四,拼命压价!”狗蛋愤愤不平地说道。
“就是!那个‘济世堂’的掌柜,连看都没仔细看就打发我们走,太气人了!”铁柱也憋着一肚子火。
万大春脸色平静,但眼神却冷了下来。他看了看街道两旁那些药材店铺,心中已然明了。这绝不是偶然,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联合起来打压他们。
“走,我们再去几家小点的店铺问问。”万大春不信邪。
然而,结果更让人心寒。他们又连续问了三家规模小一些的药材铺,那些掌柜或者伙计,一听到“桃源村”三个字,脸色立刻就变了,要么直接摆手说不收,要么就把价格压得极低,低到离谱,明显就是不想做他们生意。
甚至有一家店的伙计,在他们离开时,还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哼,真以为上了电视就了不起了?这药王街,不是你们乡下人能玩得转的!趁早回去种地吧!”
狗蛋气得拳头紧握,要不是万大春拉着,差点就要冲上去理论。
一圈转下来,带来的样品原封不动,一分钱的货也没卖出去。来时满满的希望,此刻化为了沉重的失望和屈辱。
三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小货车旁。阳光照在“药王街”的青石路面上,反射着刺眼的光,但此刻在他们眼里,这条街却充满了冷漠和敌意。
“大春哥,现在咋办?”狗蛋垂头丧气地问道,“县里的药店都不收咱们的货,难道咱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药材,真要烂在家里吗?”
铁柱也忧心忡忡:“是啊,眼看就要大规模移栽了,到时候产量上来,卖不出去可咋整?”
万大春靠在车身上,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沉默了片刻。他想起赵德柱那意味深长的“祝福”,想起钱广进那眯缝眼里可能藏着的算计。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沮丧,反而带着一丝看透后的释然和更强的斗志。
“县里的路走不通,那咱们就不走县里的路。”万大春拍了拍狗蛋和铁柱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掐死咱们,做梦!别忘了,咱们还有网店!还有之前文化节积累的客户!还有省城那个合作药企!”
“对哦!”狗蛋和铁柱眼睛一亮,重新燃起了希望,“咱们还有网店呢!”
“走吧,先回去。”万大春拉开车门,“把今天遇到的情况跟福贵叔和乡亲们说清楚。让大家知道,有人不想看咱们好过。但越是这样,咱们越要争口气!把咱们的‘桃源仙草’品牌,从别的路上,堂堂正正地打出去!”
小货车发动,驶离了充满药香却也充满算计的“药王街”。这一次的冷遇,没有浇灭桃源村的希望之火,反而像一阵风,将这火焰吹得更加旺盛,更加不屈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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