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誉顾问”的身份如同一枚轻盈却分量十足的徽章,悄然别在了万大春的身上。它并未立刻带来实质性的变化,却像一阵暖风,进一步吹散了曾经笼罩在桃源村上空的些许阴霾和质疑。镇卫生院的认可,让万大春的医术在官方层面得到了背书,村民们底气更足,腰杆也挺得更直了些。
万大春的生活似乎回归了某种节奏。新诊所已完全竣工,挂牌“桃源中医药堂”,虽然内部陈设依旧简朴,却功能分区明确,药香四溢,显得规整而专业。他每日里坐堂问诊、教导三个徒弟辨识药材、炮制饮片,闲暇时则继续深化对神农传承的研习,日子充实而平静。
与鼎峰集团的试点合作也在稳步推进。定向采购的药材品质极佳,赢得了对方持续的好评和追加订单;那批代工的“玉容润泽膏”样品在高端渠道试水反响热烈,苏琳娜那边已经多次催促,希望能扩大生产,但受限于产能和万大春的精力和核心工艺,暂时无法满足,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和紧俏。
一切都沿着预想的轨道稳步前行,直到这天下午,一个陌生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的忙碌。
来人约莫四十出头年纪,穿着普通的灰色夹克,身材精干,面容瘦削,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风尘仆仆之色。他开着一辆满是泥点的旧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村口,一路打听着,径直来到了“桃源中医药堂”门前。
此时,万大春刚送走最后一位前来复诊的村民,正准备指导石墩处理一批新收的茯苓。狗蛋在一旁擦拭药柜,兰草则在整理病历。
那陌生人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仔细地、近乎审视地打量着这间崭新的诊堂,目光从牌匾移到药柜,再落到万大春和三个徒弟身上,最后定格在万大春那双虽无神采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甚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石墩和兰草都感到有些不自在,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只有狗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黑亮的眼睛警惕地看了陌生人一眼,下意识地往万大春身边靠了靠。
万大春早已感知到了来人的存在。他停下对石墩的指导,微微侧身,“望”向门口的方向,语气平和:“请问,是来看病,还是抓药?”
陌生人这才迈步走进诊堂。他的步伐很稳,落地无声,显然身体底子极好,但细看之下,眉宇间缠绕着一股驱不散的晦暗之气,并非伤病,更像是一种长期的、深入骨髓的消耗和某种隐忧。
“您就是万大春,万医生?”陌生人开口,声音略带沙哑,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度。他的用语带着敬称,态度也算客气,但那审视的味道并未减少。
“是我。”万大春点点头,“阁下是?”
“姓秦,秦岳。从省城来的。”陌生人言简意赅,并没有过多介绍自己的来历,而是直接说明来意,“听闻万医生医术通神,尤其擅长诊治各种疑难杂症。秦某身染顽疾,辗转多地,访遍名医,皆束手无策。此次冒昧前来,是想请万医生,为我诊治一番。”
他说得直接,甚至有些强硬,仿佛不是来求医,而是来下达任务。这种态度让石墩皱了皱眉,兰草也停下了笔。
万大春却并未在意对方的态度。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秦岳身上那股奇特的气息所吸引。在常人看来,秦岳或许只是面色不佳、有些疲惫。但在万大春的感知中,此人的气血运行异常旺盛,远超常人,如同一个时刻燃烧的火炉,但这股旺盛的气血深处,却盘踞着一股极其阴寒、顽固的“蚀骨之毒”!这股毒性并非来自寻常病源,倒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经过特殊手法淬炼的阴损之物所致!
更让万大春心头微动的是,这股阴寒毒性的气息,隐隐约约触动了他脑海深处某些尘封的记忆碎片——关于两年前那场导致他失明的阴谋,那个雨夜,那几个下手狠毒的身影,以及他们所使用的、带有某种特殊阴寒属性的毒药!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那种阴毒的感觉,何其相似!
难道……此人中的毒,与当年害自己之人有关?还是说,这仅仅是某种巧合?
万大春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道:“秦先生请坐。既是来看病,容我先为你诊脉。”
秦岳深深地看了万大春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还是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伸出了手腕。
他的手腕筋骨强健,脉搏搏动有力,但在那强健的表象之下,万大春的指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在经脉深处的阴寒毒力。这毒性极其诡异,并不立刻致命,而是不断吞噬着宿主的本源阳气,让人在看似强健中一步步走向枯竭,过程痛苦而漫长。寻常医术,根本无从察觉,更别说化解。
“秦先生这‘病’,有些年头了吧。”万大春缓缓收回手指,语气肯定,“并非寻常病症,而是中了一种极阴寒的奇毒。此毒蚀骨灼经,伤及本源,想必发作时滋味不好受。”
秦岳原本锐利而略带审视的眼神,在听到万大春这番话的瞬间,骤然收缩,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辗转求医多年,不知看过多少中西医名家,从未有人能如此精准地道破他症状的本质!最多只能查出他脏腑功能紊乱,元气亏损,却根本找不到毒源!
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怀疑和审视都化为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
“万医生……果然名不虚传!”秦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之前的强势态度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急切,“您既然能看出病因,可有……解救之法?”
万大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秦先生,冒昧问一句,你这毒,是如何中的?据我所知,这等阴毒之物,世间罕见,绝非寻常人能接触或使用。”
秦岳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愤怒,有仇恨,有忌惮,最终却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此事……牵扯甚大,恕秦某不便详言。只求万医生能出手相救,秦某必当重谢!”
万大春心中了然,知道对方必有难言之隐。他不再追问,沉吟片刻后道:“此毒阴狠顽固,深入经髓,化解起来极为麻烦,非一日之功。我需要时间准备一些特殊的药材,并拟定治疗方案。”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而且,治疗过程会相当痛苦,需要极强的意志力才能撑过去。秦先生可愿意一试?”
“愿意!当然愿意!”秦岳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求生的火焰和复仇的决心,“再大的痛苦,秦某也扛得住!只要有一线希望,万医生尽管放手施为!需要什么药材,无论多珍贵,我来想办法!”
“药材我这山里大多都有,只是需要些时日采集炮制。”万大春道,“秦先生若信得过,可在村里暂住几日。我先为你施针一次,暂时压制毒性蔓延,缓解些许痛苦。”
“信得过!绝对信得过!”秦岳此刻对万大春已是心悦诚服。
万大春让兰草去安排秦岳在村里空闲的老屋暂住,随后便取出银针,为秦岳进行了第一次治疗。
治疗过程中,万大春手法如电,银针带着灼热的“神农生气”,刺入秦岳几处要穴,与那阴寒毒性激烈交锋。秦岳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淋漓,却硬是一声不吭,其意志之坚韧,让万大春也暗自点头。
治疗完毕,秦岳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只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阴寒痛楚明显减轻了!效果立竿见影!
他再次看向万大春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绝对的信任和感激。
送走安排住宿的秦岳,万大春独自坐在诊堂内,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个突然出现的秦岳,和他所中的奇毒,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带来了新的谜团和挑战。
他所中的毒,与当年的自己,是否有联系?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会中如此罕见的阴毒? 救治他,是福是祸?会引来什么样的因果?
万大春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医者的职责是救人。而且,冥冥之中,他感觉这个秦岳的出现,或许并非偶然,可能会揭开某些尘封的往事,或将他自己,卷入一个更广阔的、也更危险的世界。
新的挑战,已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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