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晚霞,如同凝固的血浆,艰难地穿透油污斑驳的窗棂,在夯土泥地上投下扭曲、破碎的光斑。
闷热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尘土、汗水和劣质烟草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挣扎的滞涩。
秦云此刻却像一头被强行囚禁在狭小铁笼里的受伤雄狮。
他胸腔剧烈起伏,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面前散发出浓重油墨与海腥味的报纸堆上。
——这是克里森通过远洋货轮搜集到的,并辗转送达的一些日本国内报刊,是来自侵略者本土的、沾满鲜血的“凯歌”。
“无耻!畜生!”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秦云紧咬的牙关中迸裂而出,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过喉头,灼烧着灵魂。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铅字,冰冷的触感瞬间点燃了记忆深处最灼热的血腥。
——那不是纸,是沾满了三十万金陵同胞鲜血、凝固着无数冤魂悲鸣的屠刀!
《皇军辉煌凯旋!帝国心脏万人空巷共襄圣战盛举》、《大和男儿泪洒长街,为支那剿匪伟业泣不成声》……
一行行刺目的标题,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球。
报纸上,一张张日本民众的脸孔扭曲在病态的狂热与喜悦之中:挥舞的太阳旗汇成一片刺目的血色海洋;西装革履的银行职员高举清酒,嘴角咧开近乎癫狂的“万岁”呐喊;身着校服的女学生,将娇艳的鲜花塞进满面风尘却趾高气扬的士兵怀中;连稚嫩的孩童,脸上涂着油彩,头顶纸糊的军帽,在街头跳着拙劣的“凯旋之舞”。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一种被彻底毒害的、对暴行无限崇拜的火焰。
配图旁的文字更是颠倒乾坤、令人作呕:
“南京城内秩序井然,匪患肃清,皇军武运昌隆,如日中天!”
——那些被铁蹄踏碎的屋舍呢?堆积如山的同胞尸骸呢?流淌成河的秦淮血水呢?
它们被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存在!
秦云痉挛般抚过那些被油墨定格的笑脸,耳畔却骤然炸响:
那是南京城破之日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
是母亲护着孩子被刺刀挑开时发出的凄厉哀嚎!
是十数万生灵在绝望深渊中共同发出的、足以撕裂苍穹的诅咒!
“香槟……泡沫?”
秦云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悲鸣。
报上绅士们举杯欢庆的香槟泡沫,在他模糊的泪眼中,骤然幻化成机枪扫射下同胞身躯迸裂时溅起的、滚烫而粘稠的血雾!
那血雾旋转上升,最终定格成照片里一张张麻木而残忍的笑脸。
他好像又看到了挹江门下尸体叠摞如丘,下关江畔江水为之赤红三日不褪……
撤退到蚌埠疗伤时,邻居王寡妇抱着儿子仅存的半截棉袄,披头散发,日日夜夜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哭嚎:
“儿啊!娘看见你眼睛了!
还在盯着娘啊!冷啊!”
浦口老山阵地,那几个腹腔敞露、肠子流出的年轻战士,用尽最后一口气死死攥住他的手,冰冷的指尖几乎抠进他的肉里:
“参谋长……莫忘……
记清楚……他们的脸……替俺们、替中国人……讨……血债……”
这些刻骨铭心的痛楚,这些浸透了华夏民族血泪的惨剧,在侵略者的国度,竟成了举国欢腾、彻夜不息的盛宴!
报纸上那些挥舞的手臂、咧开的嘴角、天真的孩童眼中被灌输的狂热……
与南京城头狞笑着挥舞武士刀、比赛“百人斩”的刽子手,有何分别?
那弥漫东京街巷的“万岁”声浪,分明就是整个民族在集体为屠戮狂欢!
连嗷嗷待哺的孩童,也已被精心炮制的军国毒汁浇灌成嗜血的小兽!
甚至他知道,直到这帮小兽长大以后,还在做着当年称霸东亚的美梦!
死不悔改!
“啪!”
一声闷响,秦云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翻江倒海的怒火与悲怆,猛地将整叠报纸狠狠摔砸在地上!
泛黄的纸页散开,一张醒目的照片刺入眼帘:
一群小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踮起脚尖,将一枚枚硬币郑重其事地投入“支援圣战前线”的募捐箱。
标题赫然写着:“国民总动员!稚子童心赤诚献金,共筑帝国伟业!”
那些硬币叮当作响,在秦云听来,分明是同胞鲜血滴落的哀音!
每一枚铜板的背面,都叠印着中国母亲绝望的泪眼与破碎家园的断壁残垣!
这些被精心粉饰的“纯真笑脸”,建立在多少户家破人亡、多少缕冤魂不散的尸山血海之上!
“一个人到了疯狂的边缘,就是到了跌落悬崖的时候!
当一个国家进入疯狂的群欢,也是到了灭亡的边缘!”
这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杀!杀!杀!!!”
窗外,三营操练场上的喊杀声震天动地,如同滚雷般一波波撞击着指挥所的薄墙。
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三轮高强度轮训。
得益于敞开供应的丰盛伙食,523团这些经历过战火淬炼的西北汉子,早已褪去昔日的饥馑与疲惫。
筋骨里蛰伏的力量与杀气被彻底唤醒,行走间腰杆笔直如标枪,沉默而凶悍的气势连营地外的野狗都夹着尾巴远远绕开。
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莲花镇基地的那些伤残老兵,在这些雏鸟面前绽放了光彩!
独臂的老王用仅存的铁臂和腿法,三次干净利落地撂翻轻视他的壮小伙;
靶场上,独眼的老廖十发子弹打出八十二环,还遗憾地摸着空瘪的眼窝沙哑道:
“以前有两只眼,老子就没低过九十环。”
瘸腿的大老李,山地负重越野二十里,把二营的生力军甩得没影,当气喘吁吁的二营好不容易赶到终点,却看到大老李正叉腰骂得唾沫横飞:
“龟孙!磨磨唧唧!战场上的日本鬼子能等你们?
娘们儿爬都比你们快!”
这支饱经磨难的队伍,正在经历一次痛苦的蜕皮重生。
然而此刻,窗外的喊杀声越是激烈,秦云耳中那地狱的交响却越是清晰可怖。
——南京的爆炸、婴儿的啼哭、妇女的惨叫……
与报纸上喧嚣的日本“万岁”声浪,交织缠绕,拧成一股绞索死死勒住他的心脏,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嗤啦——!”
一声尖锐的撕裂声刺破了死寂。
秦云双目赤红,双手如同铁钳,抓起地上的报纸疯狂撕扯!
沾满谎言与鲜血的纸片在他指间翻飞、破碎,如同漫天飘落的、祭奠亡魂的冥币碎屑。
那些欢庆的笑脸、颠倒黑白的铅字,此刻比日军的刺刀更令他心胆俱裂!
——这些刽子手,不仅要屠戮中国人的血肉之躯,更要通过这铺天盖地的谎言,扭曲历史的真相,腐蚀整个人类分辨善恶的良知!
当最后一角印着“武运长久”的报纸在他掌心化为齑粉,秦云缓缓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掌。
——指甲早已深深嵌入肉中,猩红的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落在黄土夯成的地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决绝,取代了沸腾的怒火,在他眼中凝结成万年不化的寒冰。
“这笔血债……”他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从幽冥地府传来。
“不仅要拿刽子手的命来偿!
更要让每一个欢呼的、每一个献金的、每一个被谎言蒙蔽的日本国民……永生永世刻骨铭心!”
——他们今日捧出的每一朵鲜花,高举的每一杯清酒,献出的每一枚硬币,都浸透了在这片土地上流淌的、上百万冤魂永不瞑目的鲜血!
这血,必将成为他们民族灵魂上永远无法洗刷的烙印!
“报告!”
房门被轻轻推开,机要员方芸清秀而带着忧虑的脸庞出现在门口。
她手中拿着一份电报,看着满地狼藉的纸屑和秦云指缝渗出的血迹,心头猛地一紧。
但仍快速上前:“团长,美国电报,克里森先生和杜荣贞先生联署。”
秦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接过电文。
目光扫过字迹,紧锁的眉头微微一动,嘴角竟极其罕见地牵扯出一丝极其复杂、近乎虚幻的笑意。
电报带来了大洋彼岸的强音:
第二艘棕榈创能的万吨巨轮“尼普顿号”已起航,满载秦云通过“棕榈创能”(palm Innovation)采购的战略物资
——5000吨粮食、1000桶汽油、桶沥青、100辆道奇卡车、10台起重机、10辆铲车、10辆挖掘机、10辆压路机和5台沥青搅拌机,以及台塬新城所需的关键设备与特种材料。
预计八月底抵港,经铁路运抵潼关。
克里森还说: 克里森实验基地地“盘尼西林”和“腈纶”已获得美国专利授权!
现在他们已经获得了加州医药部门和化工部门的许可,在洛杉矶长滩都市区的圣佩德罗湾的工业带建立了一个生物药厂和化学纺织公司。
长滩的制药厂已投产。
首批40万单位针剂,尽管定价高达200美元一支,仍被欧洲战场所需抢购一空,订单甚至排到了1940年!
克里森激动地写道:“秦!你当初设定一亿美元的目标…单凭盘尼西林一途,此目标已经完成,这次咱们光是定金就收了3亿美金!”
并且奥纶(腈纶) 合成纤维专利同样获批!配套的纺织厂建立。
其混纺产品(针织衫、毛毯、军用篷布、毛呢面料)凭借卓越性能引爆市场,克里森预估仅腈纶厂下半年净利润就将超3000万美元!
还有秦云之前选中的美股,市值已悄然翻倍,收益约5000万美元,虽在盘尼西林和腈纶两大金矿前显得“微不足道”,却再次印证了他精准的投资眼光。
现在“棕榈创能”(palm Innovation)如同火箭般蹿升,成为美国西海岸乃至全美最耀眼的新兴巨头之一。
其巨大成功和财富的激增甚至助推了加巴特家族的政治版图扩张。
——加巴特又一名家族成员当选联邦众议员,还有一名家族成员成功当选为州众议院议员,
克里森还告诉秦云一件重要的事:秦云妹妹秦朵,以优异成绩同时获得几家顶尖艺术学院和理工学院的offer。
只是令人意外且欣慰的是,她竟放弃了心心念念的茱莉亚音乐学院,毅然走进了以严谨务实着称的麻省理工学院(mIt)经济学院。
克里森转述:
“朵儿小姐似乎已经窥见了您商业帝国的冰山一角。
她在说要在经济学院学习真本事,将来要替哥哥打理庞大的生意,做你全球公司的总代理呢!”
“呵……”
秦云放下电文,指腹轻轻摩挲着电报纸粗糙的边缘,那丝笑意终于在他疲惫而刚毅的脸上真实地晕染开些许温暖。
窗外震天的喊杀声似乎暂时被隔绝。
他仿佛看到重洋彼岸,麻省理工的秋阳下,那个记忆中扎着小辫的妹妹已然亭亭玉立,眼神清澈而无比坚定地眺望着未来。
“好你个丫头片子……”
他低声自语,带着无奈、骄傲,还有一丝卸下些许重担的释然。
“哥哥这点家当,这就被你这小算盘精给惦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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