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弥漫着上等古巴雪茄的醇厚香气，混合着新烫毛呢的微焦气息。
窗外是即将迎来新春的最后略显清冷的月光，映照着精心打理的花园。
秦云靠在高背真皮沙发里，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看着对面神采飞扬的克里森。
“克里森姐夫。”
秦云的声音带着点调侃的尾音，慢悠悠地啜了口手边的雨前龙井：
“挣这点钱就飘了？脚跟沾不着地了？”
他放下青花瓷盖碗，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我这还盘算着，再给你备一份‘惊喜’，保管你明年今日，稳稳当当地迈进‘亿万富翁’的门槛呢！”
“oh! my God!!!”
克里森像是被电流击中，腾地一下从椅子里弹了起来，动作之大，连带着他指间那支燃得正旺的哈瓦那雪茄都脱手飞出。
落在昂贵的、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毛呢西装前襟，瞬间成了落点。
嗤——一声细微的灼烧声伴随着一缕焦糊的青烟升起。
“先生！”
侍立在侧、穿着整洁马甲背心的男佣亚岱尔（Adair）脸色骤变，一个箭步抢上前，动作麻利却又不失恭敬地用戴白手套的手扑打着那点火星，迅速将熄灭的烟蒂捡走。
然而，那笔挺的西装上，一个硬币大小的焦黑烙印已然清晰可见，破坏了整体的华贵感。
可克里森此刻哪还顾得上这价值不菲的行头？
他双眼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秦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仿佛要从上面找出点戏谑的破绽，却发现对方眼神笃定。
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又夹杂着狂喜的迫切：
“这可不是愚人节，而是你们神圣的春节。
秦！我亲爱的表弟！
你指的……你指的肯定不是青霉素和腈纶！
上帝知道，这两项足以改变世界的发明，专利最快也要明年才能尘埃落定，大规模投产、回笼资金更是后年的事了！
快！快告诉我！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比它们更快、更疯狂地攫取财富？
快说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快说说！”
他激动地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来回踱步。
仅仅凭借秦云之前随意提供的几个“点子”，扬子公司加州分公司已经获取了巨大的财富，也让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和在加州的声望已然火箭般蹿升，甚至压过了他那两位在州议会里颇有根基的叔叔。
亿万富翁？天哪！那将意味着什么？他几乎能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
加州那位素来倨傲的州长先生，将会亲自乘坐豪华轿车，谦逊地敲响他在棕榈泉庄园的大门，与他——克里森·加巴特——这位新晋的财富巨子，亲切地“磋商”关于如何为本州经济“减负”以及“慷慨”捐赠公益事业（以他名字命名的那种）的“美好”蓝图……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书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橡木门被从外推开，两个窈窕的身影带着一阵清冷的空气和淡淡的香水味走了进来，打破了室内紧张而热烈的氛围。
正是孔家两姐妹。
孔大小姐依旧端庄娴雅，孔二小姐则带着她标志性的、略带男孩子气的爽利笑容。
“哟，在门口就听着里头嚷嚷着赚钱发财。”
孔大小姐率先开口，声音清脆，毫不客气地找了个空沙发坐下。
“克里森先生那声‘oh my God’隔着门板都震耳朵。
秦云，有什么好买卖，可不能把我们姐妹俩撇下啊！”
孔二小姐也含笑点头，在妹妹旁边落座，目光饶有兴致地在秦云和克里森之间逡巡。
克里森好不容易从亿万富翁的遐想中稍稍回神，连忙换上殷勤的笑容：
“两位小姐怎么不和夫人们一起品茶聊天？那边想必更惬意些。”
孔大小姐优雅地拢了拢衣服下摆，微笑道：
“听她们聊衣料首饰、家长里短，哪有听你们谈怎么点石成金来得有趣？”
孔二小姐更是直接：“就是，闷死了。还是跟你们有意思。”
秦云起身，从旁边拉过两张柚木圈椅，示意她们坐得更近些。
“喝茶还是咖啡？”他问道，语气自然。
“咖啡？”孔令伟眼睛一亮。
“你这儿还有咖啡？”她环顾这间充满中式书香和西式奢华混搭的书房，似乎有点意外。
“上周顾叔去西安采办糖果点心，顺带给我带了些烘焙好的阿拉比卡咖啡豆，还有一套摩卡壶。”
秦云指了指书柜下方一个镶嵌着玻璃的橱柜。
“我嫌麻烦，一直搁在那儿没动过。
再不喝就没有香味了！”
“咖啡？太好了！我来我来！”
克里森像是找到了宣泄兴奋的出口，立刻巴巴地凑到橱柜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套黄铜色的摩卡壶和装着深棕色豆子的玻璃罐。
“磨咖啡豆这活儿我最拿手！在麻省读书那会儿可没少干！”
他挽起袖子，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样子。
旁边的男佣亚岱尔看得眼都直了——这位平日里连报纸都要人递到手上的大佬，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计？
他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帮忙：“先生，让我来……”
“不！亚岱尔！”
克里森头也不抬，动作有些笨拙地摆弄着磨豆机的手柄。
“你去车上，把夫人特意为秦先生准备的礼物拿下来。
对，就是那个紫檀木盒子，小心点。”
亚岱尔立刻会意，这是先生要支开他谈要紧事。
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是，先生。”
转身快步退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四人。
克里森吭哧吭哧地磨着豆子，动作生疏，磨豆机发出不甚流畅的咔哒声，豆粉撒出来少许。
秦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没好气地摇头笑道：
“我说克里森姐夫，你这‘拿手’的功夫怕不是丢在太平洋那头了？
当年那个麻利劲儿呢？”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从克里森手里接过磨豆机，手腕稳定而熟练地转动起来，深褐色的粉末均匀地落入容器中。
秦云利落地装好摩卡壶，放在旁边小几上的酒精灯上加热。
等待的间隙，他又从橱柜里拿出一罐炼乳和一个精致的银质方糖盒。
“加多少？”他看向两位女士。
“随便！”
孔家姐妹几乎是异口同声，带着一种出身豪门的随意。
孔大小姐补充道：
“你看着调就好，我们相信你的手艺。”
秦云点点头。
不一会儿，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压过了雪茄的味道。
他将深褐色的液体倒入四个小巧的白瓷杯，各加入适量的炼乳和方糖，用小勺轻轻搅匀，乳褐色的液体旋出温柔的涡流。
他将杯子一一放在三人面前的小几上，最后才端起自己的那杯。
“正好。”
秦云坐回自己的位置，目光转向孔令仪，语气变得认真而直接：“孔小姐，有件事正要和你商议。”
孔二小姐抢先道：
“嗨，跟我姐说就是跟我说！
扬子加州分公司的300万起始资金中可是有我的100万，我也算正儿八经的股东，更是颖雁姐最亲密的战友。
秦云你千万别客气，直说无妨！”
她端起咖啡，吹了吹气。
秦云看了孔大小姐一眼，她认真的点头。
秦云笑道：“我听说二小姐去年救过你小姨！”
“哦！”孔二小姐惊讶地瞪着眼：“这事我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秦云不说话，只是微微颔致意，目光在孔二小姐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清晰地说道：
“我的想法是将‘秦岭实业集团’挂靠在‘扬子公司加州分公司’的名下运作。
这样，秦岭在海外，尤其是在美国的业务拓展，能借重扬子的金字招牌和深厚背景，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掣肘。
并且，有些技术和专利咱们才可以共享和分配利益。”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抛出了他的筹码：
“当然，作为回报，我可以保证，在未来两年内，让扬子加州分公司的整体利润，在现有的基础上翻三倍。
这意味着，它将从一个颇具实力的公司，跃升为一个资产规模逼近两亿美元的大型商业实体。
咱们大家都可以分一杯羹。”
他端起咖啡杯，没有喝，只是让那温热的杯壁熨贴着掌心，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扫过克里森因震惊而再次微张的嘴，最后落在孔家两个小姐的眼睛上。
“孔小姐，扬子加州分公司这两年内的利润翻三番，达到接近两亿美元的水平。
咱们每个人身家都会达到五千万美元以上。
这，就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承诺。
但是你们也要以孔家的名义保证我的秦岭集团不受外界干扰。
这笔‘利益交换’，您看如何？”
书房里一时只剩下咖啡袅袅的热气和窗外隐约的鸟鸣。
孔家两位小姐没有立刻回答，她们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瓷杯边缘，长长的睫毛垂下，似乎在品味着咖啡的醇香，更在细细咀嚼着秦云这短短几句话里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和那令人窒息的野心。
秦云已经看出来了，她们已经耳濡目染的继承父母敛财的秉性。
这个巨大的诱惑她们一定会答应。
翻三倍，两亿美金……
每个人的身家可以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每个人心湖的最深处，激起的波澜无声却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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