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军营里刚响起集合的号音,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秦云和石墩站在营部门前空地上,低声商议着明日营地如何迎接两位长官的视察。
如何一营的士兵像往常一样训练和生活,又能自然地像其他部队一样,不显得过于突兀,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孙志超是老营长,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石墩用粗糙的手指在草图上的几个区域点了点。
“就是防备那个雷书圣,咱们的训练场很多训练器材都是你设计的,非常新颖;
生活区得太过整齐,食堂的饭菜太丰盛!嘿嘿,明天就是粗面饼子就咸菜,不能扎眼。”
“明天叫人在营区的墙面上刷上:三民主义万岁,坚决拥护委员长、谨记总理遗训,坚决信仰统帅、明礼、尚义、勉廉、知耻之类的标语……”
石墩拍了拍秦云的肩膀:“还是你想到周到!”
秦云刚想接话,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他。
抬头望去,警卫连的三位排长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脸上带着各自不同的神色。
打头的是警卫连连长苏志勇和二排长李汉牛。
苏志勇步伐依旧沉稳依旧,军容严整,但那张平日里严肃方正的脸庞,此刻却像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暖光,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连眼角的纹路都舒展了许多。
他“啪”地一个立正,声音洪亮,透着股按捺不住的兴奋:
“报告营长、参谋长!二排共计六十一人,除一人因特殊原因申请留一营,全员申请加入新特战队!医疗分队二十人,除两人留下,其余十八人申请加入!通讯组五人,全部申请加入!”
字字铿锵,汇报完,他胸膛微微起伏。
李汉牛也目光灼灼地看向秦云和石墩,那份自豪与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紧接着是田慧炳和王铁柱。
他们的脚步明显比苏志勇和李汉牛沉重了几分,脸色有些灰暗,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两位主官,更不敢看旁边喜形于色的苏志勇和李汉牛。
他深吸一口气,才略显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
“报告……报告营长、参谋长,三排……三排共有六十人,有六名……选择留在一营。
医疗分队二十人,有四位申请留下。
通讯组五人,有……有两人留下。”
他汇报完,头微微低下。
王铁柱更是窘迫,双手下意识地搓了搓裤缝,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似乎为未能达到“全员”而深感愧疚。
最后是梅利民。
他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难看”来形容,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头上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干涩地报告:
“报告营长、参谋长!
一排……一排现有五十人,有六个人不愿参加新特战队,剩余的全部申请加入新特战队!
但是……” 他艰难地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
“特别是二班班长古琦,自己不愿参加新特战队,而且还鼓动他们班的五位战士退出;医疗分队二十人,只有十三位愿意加入……通讯组五人,只有班长丁国胜……一人申请加入新特战队。”
汇报完毕,他挺直的身体似乎泄了点劲儿,目光垂向地面,显然对这个结果感到极大的失落和压力。
一时间,空地上的气氛有些凝滞。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出乎石墩和其他人的意料,秦云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愠色,反而缓缓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那笑容里甚至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好,很好!”
他声音温和,打破了沉默:
“这结果,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了。”
他侧过身,拍了拍搭档石墩宽厚的肩膀,语气真诚而带着托付:
“石头,后面的事,就辛苦你了。
有两件要紧事:第一,对选择留下的兄弟,务必妥善安排,传达清楚——留下是职责所需,同样是光荣的选择,让他们安心在一营干,不许有任何埋怨和区别对待!
第二,警卫连的架子不能散,你得立刻着手,从一营其他队伍选拔人员,尽快把新的警卫连搭起来。
时间紧,任务重,今晚,”
秦云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语气带着歉意但不容置疑:
“怕是没法让你们歇着了。”
石墩闻言,胸膛猛地一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震得尘土微扬。
他那张坚毅的脸上写满了“放心”二字,声音洪亮:
“明白!参谋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这点事,就是熬个通宵也给它捋顺了!”
话音未落,石墩已然已经走向院子集合的队伍。
秦云冲着警卫连几个连排长和陆续聚拢过来的警卫连士兵们,发出了清晰有力的指令:
“所有申请加入新特战队的同志,立刻集合!
三排一班,出列!
你们的任务是,即刻前往矿场执行换防!
其余人员,去收集特战用品,收集完后,在秦家庄东边的广场集合。”
又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争取十二点前,把咱们新特训队的帐篷扎起来!”
命令下达,整个空地瞬间活了起来,脚步声、应答声、装备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装备很快收集完,装上卡车,队伍很快整理好,在深夜的暮色中,一辆辆卡车、轻型装甲车启动,开向东方。
次日,当秦云和苏志勇、田慧炳、梅利民赶到一营军营时,军营只剩下一片荒凉,连平时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都只剩下几个稀稀拉拉的战士在拆卸剩余的标靶、路障、掷弹筒和手榴弹训练痕迹。
只有军营的墙面上新刷上的标语显得那么醒目。
中午吃饭前,孙志勇和雷书圣坐着一辆破旧的日产老爷车来了。
石墩带着一营的全体军官来到军营前迎接。
孙志勇拉着秦云和石墩的手。
“两位,半年不见,别来无恙!”
石墩和秦云闻声,“唰”地一声并拢脚跟,腰杆挺得笔直,抬手向孙志勇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齐声道:
“长官辛苦!”
声音在山坳里的简陋营地上显得有些突兀。
孙志勇沉沉地叹了口气,眉头蹙成了疙瘩,冲他们摆摆手,嗓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行了行了,你们俩跟我还生分什么?快放下。”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粗糙的脸膛和洗得发白的军装,掠过他们身后那群同样衣衫褴褛的士兵,最终落在后面那个身影上。
雷书圣正背着手,下巴微微抬起,鼻腔里清晰地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哼!”。
他目光挑剔地扫视着营地:
土坯垒成的营房低矮破败,晾晒的军服打着层层补丁。
此刻,正是开饭的光景,士兵们排着蜿蜒的长队,沉默而有序地挪向那冒着些许热气的大锅灶台。
雷书圣对簇拥在身边的十几个营连军官视若无睹,径直踱步走向那简陋的食堂。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士兵手中粗陶碗:两个黑灰色的杂面窝头像块小石头,几根蔫黄的咸菜条,一碗几乎看不出油星的寡淡白菜汤,
他那张原本带着倨傲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两道浓眉紧紧锁在一起。
他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像锥子一样戳向紧跟在侧的石墩和秦云,声音拔高,带着质问:
“秦副参谋长!石副团长!你们一营的伙食,平日里就是这般光景?”
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责难。
秦云脸上立刻堆起一个谦恭又带着苦涩的笑容,微微躬身回答:
“报告雷党代表,自从咱们一营在这山沟里拉扯起来,弟兄们的肚子就没见上头按时拨下的军饷粮秣。
能吃上这口热乎的杂面窝头,喝上口带咸味的菜汤,已经是…...
是华阴的父老乡亲们,从自家牙缝里硬生生省出来,勒紧裤腰带接济我们的最好饭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无奈的自嘲。
雷书圣显然不信,怀疑的目光刷地转向孙志勇。
孙志勇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语气低沉而肯定:
“雷兄,昨日在团部,你不是亲自核查过军需处账目了么?
全团上下,整整拖欠了大半年饷钱,粮食更是捉襟见肘。
眼下这一营的伙食…..
说实话,在咱们团里,还不算最差的。”
石墩在一旁忍不住瓮声瓮气地插话,带着点憨直的耿介:
“就是!长官,这窝头咸菜汤,那可都是乡亲们的心血!俺们当兵的心里…...有愧!”
雷书圣的脸色愈发难看,没再言语。
石墩见状,连忙朝旁边的卫兵使了个眼色。
卫兵心领神会,小跑着去打了两份同样的饭菜端了过来,还多了一碗窝头。
孙志勇毫不在意,端起饭碗,蹲在门口就大剁快剁。
雷书圣只瞥了一眼碗里那粗粝的食物,眉头皱得更深,厌恶地挥挥手,对石墩命令道:
“行了!谁要吃这个?
石副团长,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军械库!”
只是一营偌大的军械库,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个空荡荡的棚子。
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线,雷书圣的目光扫过空空的枪架,最终落在角落里孤零零堆着的百十支老旧的“汉阳造”步枪上。
秦云暗自好笑,这石墩,还真是做的彻底,不知道把那些轻重机枪和手雷、炸药包弄到哪里去了。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他猛地回头,声音都因愤怒而有些发颤:
“荒唐!你们一营,就靠这些老掉牙的烧火棍子打仗?这也能叫军队?!”
石墩站在阴影里,身形显得格外高大却也透着窘迫。
他搓着粗糙的大手,声音低沉而恳切:
“报告党代表,库房里…...
总共也就剩下不到三千发子弹了。
平时弟兄们训练,连实弹都舍不得打,只能拿着空枪比比划划…...
上峰要是能看在弟兄们还要上前线的份上,哪怕拨点儿子弹也好啊…...
重武器,不敢想,真不敢想…...”
他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卑微的希冀。
秦云差点没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位老大哥还是一名好演员,演技堪比老戏骨!
雷书圣烦躁地瞪了石墩一眼,那眼神像是看一堆麻烦。
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令他窒息的军械库,仿佛多待一秒都晦气。
一行人沉默地走到营门口。
雷书圣的脚步忽然顿住,他眯起眼,望向对面青石坳的山坳。
那里尘土飞扬,机器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其间夹杂着隐约的人声鼎沸,与这沉寂破败的军营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那边,”雷书圣抬手一指那片喧嚣之地,带着疑惑和不悦追问石墩。
“那尘土飞扬的,是什么地方?怎地如此吵闹?”
石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矿场上扬起的黄土在阳光下形成一片朦胧的烟尘。
他低声回答,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
“回党代表,那是秦岭集团的矿场,开山凿石的大买卖。”
“哦?秦岭集团?”
雷书圣眼神陡然一亮,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闪过。
他没再理会石墩等人,竟撇下大队,独自朝着矿场的方向快步踱去,似乎想看得更真切些。
然而,他刚靠近矿场那圈高大的砖石围墙,还没来得及抬眼细看大门上的牌匾,两名穿着秦岭集团制服、眼神警惕的矿场警卫便如同铁塔般挡在了他面前,手臂交叉,无声地阻住了去路。
雷书圣脸色一沉,官威顿起,他挺直腰板,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放肆!我是国民革命军第523团的党代表!
省党部行动组的副组长!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他刻意拔高的声音在空旷处显得有些尖利。
一直紧随其后的秦云见状,连忙小跑几步上前,几乎是贴着雷书圣的耳朵,用极低、极神秘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党代表息怒!万万不可硬闯!这矿场…...
是孔家的产业!”
“孔家?!哪个孔家?”
雷书圣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随即像是被冻住一般,所有的血气和官威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八度,带着一丝求证般的急促。
秦云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声:
“就是孔宋的孔家!党代表明鉴,不光这个矿场,秦岭集团名下所有的买卖,听说背后都有孔家的…参股!”
就在这空气仿佛凝固的当口,方芸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过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份电报稿纸,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报告副参谋长!急电!
美国发来的,落款…...是孔大小姐!”
“孔大小姐……”
这几个字如同冰水浇头,雷书圣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惊愕、忌惮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种被戳破气球的干瘪和颓然。
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那股子视察时的趾高气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盯着那份电报,眼神闪烁,犹豫了仅仅几秒钟,便猛地转身,再不看那矿场一眼,脚步匆匆地朝军营大步返回。
他甚至没再进营门,径直冲到营部门口,一把拽住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啃完的杂面窝头和一条咸萝卜干、正与战士低声交谈着什么的孙志勇。
“走!马上走!”
雷书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丝慌乱。
孙志勇被他拽得一踉跄,窝头和咸萝卜都差点掉落。
雷书圣不由分说,几乎是把他塞进了停在营门口的那辆日产老爷车里,自己也飞快地钻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开车!”他吼道。
小汽车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卷起一溜尘土,狼狈地驶离了这片刚刚还被他百般挑剔的军营,留下石墩和秦云等人站在飞扬的尘土中,面色复杂地望着远去的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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