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二十八。
月亮还没有升起,只有漫天的星空在天上忽明忽闪。
林间的风带着几分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秦云屏住呼吸,像一头蛰伏的猎豹,一动不动的隐在老树后。
他的耳朵微微耸动,仔细分辨着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动静——
那是杂乱的脚步声,金属碰撞的轻响,以及低沉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日语交谈。
他侧耳倾听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这伙日本人,人数定然不少于十三个。
而且,从那偶尔响起的枪械部件碰撞声,以及他们行走时略显沉重的步伐判断,这些人,个个都带着枪支。
“深夜荒郊,这伙鬼子是要干什么?”
秦云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他将后背紧紧贴在冰冷而粗糙的大树干上,利用树干传导声音的特性,更加仔细地捕捉着那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夜风吹过,带来的话语时有时无,但秦云还是从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碎片。
“……张北……特务机关……” “……关东军……命令……”
秦云的心猛地一沉。
他听得分明,这伙日本鬼子并非寻常的日本浪人,而是隶属于察哈尔张北县特务机关的特务,其背后,更是日本陆军中最具侵略性的关东军总部!
一想到关东军,秦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日本近代史,特别是其军事史上那个极为核心且致命的悖论:
日本这个国家,一面极力维护所谓的“帝国荣誉”,这就要求其军国主义体系必须强横地强调和放大下级对上级的绝对服从,要求士兵和下级军官要有说一不二的执行力,仿佛一部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
然而,其扭曲的“忠义”观,那种对所谓“国家利益”的极端诠释,却又常常怂恿着下级军官在自认为“大义”的驱使下,做出“以下克上”的疯狂举动,将整个国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远的不说,1932年的“515”事变,便是少壮派军官公然刺杀首相犬养毅,试图以暴力手段改造国家;
而1936年的“二二六”兵变,更是皇道派青年军官率领士兵发动的军事政变,震惊全国。
那改变了整个中国乃至东亚命运的“九一八”事变,何尝不是如此?
当年,关东军的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等人,便是在未经日本中央政府明确授权,甚至是违背了当时日本中央“不扩大”冲突的指令下,策划并发动的一场豪赌式的冒险行为。
可悲的是,他们遇上的是奉行“不抵抗”命令的张学良和南京国民政府,这使得日本关东军得以轻易占领了广袤富饶的中国东北,并扶持建立了伪“满洲国”。
事变之后,事件的主谋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惩处,反而被日本国内视为开拓“满蒙”的“英雄”,大加褒奖。
这无疑是对日本军队中“以下犯上”风气的最直接鼓励和刺激。
尤其是在关东军内部,这种风气更是愈演愈烈,特务机关的成员们,更是将板垣、石原之流奉为圭臬和效仿的楷模。
因此,对于关东军的特务会做出什么样疯狂出格的行为,秦云心中已然有了准备,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们眼中只有“功勋”,为了所谓的“帝国利益”,任何国际法、任何道德准则,都可以被抛诸脑后。
秦云在树后又静静地听了二十多分钟,将那些断断续续、夹杂在风声和脚步声中的谈话,在脑海中拼凑、分析,终于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数年前开始的那场席卷全球的“昭和大萧条”,给日本经济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金融恐慌蔓延,民生凋敝。
这场危机一直延续到今年年初的“二二六”兵变之后,日本国内的统制派彻底掌控了局势,军部势力独大,日本也因此彻底走上了对外侵略扩张的军国主义路线。
虽然通过一系列的战时经济政策,日本国内的经济状况略有好转,但其本土资源匮乏的先天不足,始终是悬在其军国主义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因此,对于日本而言,疯狂掠夺中国的资源,便成了那些特务机关和军方高层眼中的头等大事。
关东军自从控制了察哈尔地区的部分地盘后,其特务机关的心态更是变得极度狂妄和膨胀,他们的贪婪目光,早已不满足于边境地带,而是开始投向了中国广袤的腹地。
潼关,这座雄踞关中咽喉的古城,其境内的潼关金矿,更是中国屈指可数的黄金产量高、矿石品质好的富矿之一,自然也毫无悬念地引起了日本特务机关的觊觎和垂涎。
大概是在上个月,张北特务机关偶然间通过某种渠道,获取了关于潼关金矿的详细情报。
一个名叫高桥的中尉军官,大概是立功心切,竟然在未经其直属机关长田中久批准的情况下,便私自带领着自己小队的十三名士兵,秘密地经绥远、山西等地,一路潜行,最终潜入了陕西潼关地区。
进入潼关县境以后,这伙特务便化整为零,四处打探潼关金矿的具体位置、矿场布局以及黄金的产出和运输情况,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
就是要伺机夺取潼关金矿今年新生产出来的黄金,然后将其秘密运回察哈尔的特务机关,以此来立下“赫赫战功”,博取上级和大本营的嘉奖和晋升。
秦云将这些信息在心中飞速过了一遍,暗自思量:“
这伙日本特工,可不像前些日子在西府王家庄遇到的那些乌合之众般的庄丁,他们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人,装备精良,并且携带着致命的枪支。
自己虽然略懂些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是十三名荷枪实弹的鬼子特务,硬拼的话,自己一个人,恐怕很难应付,搞不好还会把命搭进去。”
他按捺住心中的波澜,决定再耐心等待,收集更多的情报。
又凝神听了一会儿,他捕捉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们今晚,就会在这片荒坟堆中宿营。
“好,既然他们要在此留宿,那便有机会。”
秦云心中一凛,不再恋战。
他确认了四周没有其他动静,便像狸猫一样,弓着身子,借着夜色和荒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那片荒坟堆,以及即将在那里度过一夜的、不速之客。
秦云退到约百米开外,直到确认身后那片荒坟再无任何动静,才敢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放开脚步,朝着灯火稀疏的关山镇方向匆匆赶去。
他记得上次西安城北警局的方局长方可鉴临走时特意给了他一个家里的电话号码。
拍着他的肩膀说:“小秦啊,以后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我。”
当时秦云只当是句客套话,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而且是如此十万火急的大事。
镇子入口处的镇公所,在夜色中像一座沉默的堡垒。
还好,门口的警卫室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隐约可见里面有卫兵值班。秦云心中稍定,快步走上前去。
“兄弟,麻烦问一下。”
秦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值班房的电话,能不能打长途到西安?我有紧急军务。”
卫兵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脸警惕地打量着秦云,见他穿着虽然有些尘土,但举止还算沉稳,便有些犹豫地回答: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是哪个单位的?要联系谁?”
秦云早有准备,想起舅舅先前为了方便他行事,给他弄的一个临时身份,便镇定地说道:
“我是17师100旅的作战参谋,姓秦。
有要事要与西安城北警局的方局长方可鉴联系,这是他家的电话号码。”
说着,他报出了方局长给的那个号码。
卫兵听到“17师”、“作战参谋”这些名头,又听是联系西安的方局长,再不敢迟疑,连忙点头:
“好,好,我这就给您拨过去。”
他转身进屋,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电话拨号的“哒哒”声。
秦云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等了好一阵,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喂”的一声,正是方可鉴略带沙哑的嗓音。
秦云顾不得许多忌讳,接过电话,对着电话听筒压低声音,但语气急促地说道:
“方局长,我是秦云!您还记得我吗?”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有一个天大的功劳,您想不想要?”
电话那头的方可鉴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时间会接到秦云的电话,更没料到他开口就说有“大功劳”。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反应极快,迅速追问道:
“秦云?!你在哪儿?什么大功劳?快说!”
“电话里不方便细说,事关重大!”
秦云谨慎地说道:
“方局长,您手边现在能聚集多少信得过的好手?越多越好!”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方可鉴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疑惑:
“你需要多少人手?到底干什么用?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在潼关的关山镇,镇公所。”
秦云明确告知了地点。
“您聚集人手后,最好能在天亮前赶到关山镇,我就在镇公所等您。
记住,一定要身手最好的,越多越好!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挂完电话,秦云感觉手心都有些出汗。
他转过身,看到那个卫兵还在一旁好奇地张望。
秦云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大洋,递了过去,笑道:
“兄弟,辛苦了。
麻烦你给弄一包好烟,再泡一壶热茶,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等会儿事情成了,我带你去立个大功!”
卫兵眼睛一亮,大功什么的没听清,但是一块大洋!买一包烟泡一壶茶。
估计剩下的可还绰绰有余,抵得上他小半个月的饷银了。
他脸上的狐疑瞬间被惊喜取代,连忙接过大洋,点头哈腰地说:
“好嘞!秦参谋您放心,我这就去!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说罢,忙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买烟泡茶了。
等卫兵提着烟和一小包茶叶回来,手脚麻利地在值班房里泡上茶,秦云便拉着他在屋里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询问一些关山镇的情况。
主要是为了稳住心神,也顺便观察这个卫兵是否可靠。
卫兵得了好处,话也多了起来,对秦云的身份再无怀疑。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镇公所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约莫到了半夜两点多钟,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轰鸣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两道刺眼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镇公所的门口。
秦云精神一振,知道是方可鉴到了!
两辆军用卡车“嘎吱”一声停在了镇公所门口,车灯熄灭。
车门“哐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方可鉴,他一身笔挺的警服,腰扎武装带,显得干练精神,率先从驾驶室跳了下来。
紧接着,卡车的后车厢挡板放下,“哗啦啦”跳下八十多个身穿黑色警服、身强力壮的警员,个个神情肃穆,动作利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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