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最后一抹云霞染得绚烂。
秦云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旧表,时针稳稳地指向了六点。
关中这地方,似乎总是这样。
季节的更替来得格外突兀,尤其是秋季,仿佛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短暂得让人来不及细细品味。
记忆里,似乎前几天还能感受到午后阳光的些许暖意,人们还穿着轻便的长袖衬衫。
可刚刚算是正式踏入了秋的门槛,那来自遥远西北方的风,就如同早有预谋的铁骑一般,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它们穿过开阔的渭河平原,掠过光秃秃的黄土地,带着塞外的凛冽与粗犷,呼啸着穿过城市的街巷,将空气中仅存的那一丝丝属于夏末的余温,毫不留情地涤荡、吹散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如今走在街上,那风刮在脸上,已经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让人忍不住缩紧了脖子,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只想赶紧回到能遮挡风雨的温暖的家中。
“时间不早了,走吧,芷卿,舅舅该等急了。”
秦云轻轻拉了拉身旁顾芷卿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微凉。
顾芷卿脚下微微一顿,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下意识地攥紧了秦云的衣袖。
毕竟,以这样一种微妙的身份去见秦云的舅舅,她的心里总是有些七上八下,既期待又忐忑。
秦云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笃定的笑容,声音放得轻柔:
“别担心,咱们的事情,我那天就和舅舅说过了。”
他顿了顿,看着顾芷卿瞬间提起的目光,继续道:
“舅舅他……已经同意了。
他没别的要求,就是嘱咐咱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学业踏踏实实学完,将来才有更好的出路。”
“真的?”
顾芷卿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小湖,漾起了层层惊喜的涟漪。
秦云舅舅的认可,对她而言,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先前的犹豫和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窃喜,脸颊也因为激动而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她用力点了点头,先前的那点矜持和顾虑瞬间烟消云散,“嗯!”
她再没有半分拒绝,反手紧紧回握住秦云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汲取更多的力量和勇气。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些许隔阂与紧张在这一刻消融殆尽,只剩下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温暖。
他们依旧穿过几条熟悉的街巷,路过那座古朴的化觉寺时,寺门前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暮色中勾勒出遒劲的剪影。
寺门前那家开了许多年的干果店依旧亮着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诱人的糖炒栗子的香气,混合着炒瓜子和各种干果的味道。
秦云笑着对顾芷卿说:“舅舅和舅妈都爱吃这家的栗子,买点带过去。”
两人走进店里,称了足足三斤热乎乎、油光锃亮的糖炒栗子,又精心挑选了一些新鲜的苹果和橘子,装了满满一大袋子,这才提着东西,朝着舅舅家的方向走去。
来到舅舅家那座小院,秦云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舅妈,看到他们,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
“小云,芷卿,你们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舅妈好!”
知道舅舅一家已经认可了她的身份,了她顾芷卿便毫无顾虑,乖巧地问好,将手里的水果和栗子递了过去。
“我和云哥哥的一点心意,给您和舅舅尝尝。”
“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快进来坐。”
舅妈热情地接过东西,招呼他们进屋。
客厅里暖意融融,炉火正旺。
秦云扫视了一圈,没看到舅舅的身影,便随口问道:“舅妈,舅舅呢?还没回来?”
舅妈一边给他们倒热水,一边叹了口气:
“是啊,这今天说要交接差事,总是忙到大半夜,下午又打电话回来说要晚点才能回来,让我们不用等他吃饭了。”
说话间,秦朵从里屋走了出来。
今天的秦朵似乎有些反常,往常只要秦云和顾芷卿一来,她总是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兴奋得不得了。
可今天,她却是耷拉着脑袋,小嘴撅得老高,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大字,连带着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只是有气无力地喊了声:
“哥!芷卿姐姐!”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委屈。
秦云见状,心中不由纳闷。
这丫头平日里活泼开朗,今天是怎么了?谁惹她了?
他把顾芷卿安顿坐下,便转向舅妈,奇怪地询问道:
“妗子,朵朵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她了?脸拉得这么长。”
舅妈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她看了一眼秦朵,压低了声音,对着秦云和顾芷卿解释道:
“还能怎么了,昨天下午,隔壁的董夫人,就是那个省府委员董迦南的夫人,突然找上门来了。”
“董夫人?她来做什么?”
秦云眉头微蹙,他们家和董家虽然是邻居,但平日里交集并不多,董夫人更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舅舅很不喜欢这两口。
舅妈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她竟然是来告状的,说我们家朵朵每天在家拉小提琴。
拉琴的声音……惊扰了她家的狗!
说她家的狗被吵得心神不宁,茶饭不思,夜里还老是吠叫。
说让朵朵以后……以后别在家里拉琴了!”
“什么?”
秦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就为这事?因为拉琴惊扰了她家的狗?她家那杂毛狗还会分辨琴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总算明白秦朵为什么一脸不高兴了,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对一个热爱音乐的小姑娘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和委屈。
秦云看向秦朵,只见她眼圈都红了,显然是为此事伤心了许久。
他心中了然,同时,一个念头也恰好在此刻浮现出来——
他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思量,怎么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舅舅舅妈商量让秦朵搬过去住。
这不,机会就来了。
秦云清了清嗓子,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对着舅妈说道:
“舅妈,说来也巧,我今天过来,也正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我打算让朵朵搬去我在杨家村刚买的那处新房子里住一段时间。”
“杨家村?新房子?”
舅妈有些惊讶。
“是啊,上次我和舅舅说过,我和芷卿在明德门那边的杨家村买了一个院子。”
秦云点点头,解释道:
“那院子大着呢,足足有一亩地,前后院都宽敞。
尤其是后院,特别清净,远离了街市的喧嚣,也不会再打扰到任何人。
我们来的时候还在商量,将后院的一个窑洞收拾一下做个练琴房,以后朵朵在那里练琴。
那里环境好,也没人会去说三道四,正好合适。”
“真的吗?!”
秦朵原本沮丧的小脸,听到“搬出去住”、“院子大”、“后院清净练琴”这些字眼,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所有的委屈和不高兴仿佛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几步就冲到顾芷卿身边,一把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胳膊,小脑袋在她肩上蹭来蹭去,语气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和急切的确认:
“嫂子,嫂子!我哥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让我去你们新买的大房子里住?
还能安安静静拉琴,没人管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和雀跃,仿佛刚才那个闷闷不乐的小姑娘根本不是她。
“是真的!”
顾芷卿被秦朵这几声清脆的“嫂子!”叫得脸颊绯红,如同染上了春日里最娇嫩的桃花色彩,连耳根都悄悄泛起了红晕。
她嗔怪地看了秦朵一眼,心中却像是揣了只小兔子般怦怦直跳,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涩与对未来的憧憬,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温柔地回应秦朵:
“嗯,是真的。
我和你哥计划在后院给你弄个琴房,以后方便你练琴!”
“那我今天就要搬过去!”
秦朵闻言,兴奋得眼睛都亮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她两天都没拉琴了。
当即拍板决定,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收拾东西。
话音刚落,她就像一阵风似的,噔噔噔跑去自己平日里在舅母家暂住的房间,拿她心爱的小提琴。
“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明天不上课了?”
舅母看着秦朵风风火火的背影,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扬声喊道。
这孩子,还是这么急性子。
顾芷卿站在一旁,看着秦朵恢复了活力四射的样子,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柔声对舅母解释道:
“舅母,没关系的。
我明天也要去西北大学上课,到时候就让车夫辛苦一些,多跑几步路便是了。”
她的话语温柔平和,总能让人安心。
秦朵这两天在舅母家愣是一天琴都没好好练过。
此刻一想到要搬去和“嫂子”同住,就可以练琴了,更是心花怒放。
她迅速取了小提琴,又拎起自己的书包,给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想必是些课本和换洗衣物,然后便急不可耐地跑出来,催促着秦云和顾芷卿:
“哥,嫂子,快点快点!我们赶紧走吧!”
秦云和顾芷卿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地笑了笑。
这丫头,真是一刻也等不及。
他们与舅母又寒暄叮嘱了几句,这才告别了舅母,带着满心期待的秦朵离开了舅母家。
秦云在街边叫了两辆黄包车,三人坐上车,在秦朵的催促下,车夫拉起车子,朝着杨家村的方向赶去。
车轮滚滚,载着三人的期待,在傍晚的街道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
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了杨家村。
付了车钱,顾芷卿询问车夫家住在哪里?
其中一个收了钱就急急忙忙随便应了一声就翻转车身跑远了,另一个年龄大一些也不着急,笑着问:“我家就在罗家集,离这不远,刚好就收车回家了。”
顾芷卿笑着说:“我想长期雇一辆每天能送我和小妹上学的车子,您看方便吗?”
车夫高兴地询问顾芷卿在哪里上学?
顾芷卿回答:“我在西北大学,小妹在城北的二中上学,每天七点半要到学校。”
车夫思量了一下:“如果每天早上六点半出发,绝对可以按点把你们送到。”
两人商量了价钱,上学期间,每天早上过来接一下顾芷卿和秦朵,将顾芷卿送到西北大学后再将秦朵送到二中,每月要三个大洋。
秦云见顾芷卿谈好价,便打开院门。
“吱呀”一声轻响,院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古嫂子已经将院子扫的干干净净。
就是杂物也收拾的整整齐齐。
秦朵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就提着琴盒和书包,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径直向后院跑去,嘴里还嚷嚷着:
“我的练琴时间!”
秦云无奈地摇摇头,一边回身关好院门,一边对着顾芷卿笑道:
“你看她,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院便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小提琴的声音。
那琴声起初还有些生涩,带着久未练习的滞涩感,音符之间磕磕绊绊,不成曲调,却充满了秦朵独有的急切与活力。
在这宁静的傍晚,为这个即将迎来新成员的小院,提前奏响了充满生机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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