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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寒山子 轩辕弥明 蔡少霞 郑居中 伊用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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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寒山子:雪岩奇丐点迷津

唐朝大历年间,天台山深处有座翠屏山,又叫寒岩。为啥叫寒岩?因为这山太高太深了,大夏天山顶都积着雪,凉飕飕的。就在这冷清地方,住着个怪人,没人知道他真名实姓,都叫他“寒山子”。

这寒山子不爱跟人打交道,就爱写诗。他得了好句子,也不写在纸上,随手就刻在路边的树皮上、山里的石头上。附近总有些好事又喜欢他诗的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抄,前前后后抄了三百多首。这些诗啊,要么写山林的清净自在,要么就讽刺当时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老百姓看了都觉得提神醒脑,像被敲了警钟一样。后来,一位叫徐灵府的高人,把这些诗收集起来,排好顺序,编成了三卷书,在民间流传开了。

十几年后,寒山子忽然不见了人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时间一晃到了唐懿宗咸通十二年。在毗陵(今江苏常州)有个姓李的道士,叫李褐。这人脾气特别暴躁,心眼小,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总喜欢欺负、侮辱别人。

有一天,一个穿着破烂的穷书生模样的人,来到李褐门前讨口饭吃。李褐一看他那穷酸样,不但不给,还叉着腰,唾沫横飞地一顿臭骂:“哪来的叫花子?滚远点!别污了我的地方!”那穷书生也不争辩,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转身就走了。

过了没几天,怪事来了!只见六七个人,簇拥着一个骑着大白马、穿着白衣的人,径直来到李褐的道观。李褐一看这排场,这气度,以为是哪路神仙下凡了,赶紧恭恭敬敬地迎进去,好茶好水地伺候着,生怕怠慢了。

那白衣人坐定,忽然看着李褐,慢悠悠地问:“李道长,还记得我吗?”

李褐定睛一看,我的老天爷!这不就是前几天被他骂走的那个穷书生吗?李褐心里“咯噔”一下,冷汗“唰”就下来了。他脸上臊得通红,想赔礼道歉,可嘴巴像被浆糊糊住了,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真是又羞又愧。

那白衣人看着他那副窘样,叹了口气,说道:“你啊,修道连门都没摸到,就知道欺负人、看不起俗人,这还修什么道?能指望得道成仙?你听说过‘寒山子’这个人吗?”

李褐一听“寒山子”这名号,那可是如雷贯耳啊,赶紧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那可是得道高人!”

寒山子平静地说:“我就是寒山子。”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失望:“我本来以为你还有救,可以教教你,现在看来,你不行啊!”他接着语重心长地开导,每一句都像敲在李褐心上:

“想修长生之道啊,就得把那些贪吃好喝、争强好胜的坏毛病都去掉,精神内敛,心平气和,这样才不会被俗事拖累。”

“心里头要管住自己的念头,别胡思乱想;外头要管住自己的手脚,别胡作非为,这样才不容易犯错。”

“凡事多想想别人,少顾着自己点;懂得柔和,守住谦卑,这样才能安身立命。”

“好事尽量推给别人,功劳算人家的;坏事、错事要揽到自己头上,说‘是我的错’,这样才能积攒阴德。”

“好事不怕小,但要坚持做,别偷懒;过错不怕大,但犯了就要改,改了就别再犯,这样才能积累功德。”

寒山子最后总结道:“等你把这些都做到了,内里的德行修得圆满了,外头的仙丹啊、功法啊自然就来了,这才能勉强摸到点‘道’的边儿。可你呢?”他摇摇头,指着李褐头上的道冠:“你心里的贪、嗔、痴这三样大毒虫还没剪除呢,光戴个道冠装样子,这就像什么呢?就像给狗披了张虎豹皮,看着威风,里头还是那副狗猪的德性!虚有其表罢了!”

说完这番话,寒山子站起身,出门跨上他那匹大白马。李褐还愣在原地,羞愧得无地自容。等他回过神来追出去,只见白马驮着白衣人,眨眼间就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寻不见了。从此,李褐是改过自新还是继续跋扈,就没人知道了,但寒山子点化他的这番话,却在民间传开了。

二、 轩辕弥明:石鼎斗诗戏狂生

唐朝元和七年腊月初四,天寒地冻。进士刘师服在去衡山的路上,碰见个老道士。这老道可不一般,据说在湖南、广东一带晃悠了九十多年,专门抓鬼降妖,连蛟龙、老虎、豹子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岁数,都叫他“轩辕弥明”。刘师服以前在湖南南部见过他,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这次老道说是要从衡山去太白山,路过京城长安。刘师服看他年纪实在太大,天又冷,就好心邀请他:“老神仙,天晚了,到我那儿歇歇脚吧?”老道也没推辞,就跟着刘师服回了住处。

正好那天晚上,刘师服的朋友侯喜也在。这侯喜是个校书郎,最近诗写得不错,挺有名气。两人围着暖烘烘的炉子,烤着火,喝着热酒,兴致勃勃地谈诗论道,互相吹捧。轩辕弥明呢,就坐在旁边角落里。这老道长得是真磕碜:花白头发,脸黑得像锅底,脖子细长,喉咙那还有个鼓包。说话还带着浓重的湖南口音。侯喜斜眼瞥了他几眼,鼻孔里哼了哼,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只当是个蹭吃蹭喝的邋遢老道。

刘师服因为以前认识,又敬他年纪大,倒是客客气气的,但也不知道这老道肚子里有没有墨水。

正聊得热闹,轩辕弥明忽然动了!他猛地一撩破袍子,眉毛一竖,指着炉子上炖东西的一个古旧大鼎,冲着侯喜就开腔了,带着浓重的湖南腔:“喂!那个后生仔,你不是挺能写诗的吗?来来来,给这个鼎写首诗,让老汉我开开眼!”

刘师服一听,乐了!心想这老道还挺有意思,赶紧打圆场:“好啊好啊!老神仙想看诗,侯兄快露一手!”他想着给老道个面子,也怕侯喜下不来台,自己先抢过纸笔,“唰唰”写下头两句:“巧匠琢山骨,刳中事煎烹。”写完传给侯喜:“侯兄,接您的妙笔!”

侯喜被老道一激,加上酒劲,也来了劲头,心想一个乡下老道懂什么诗?他“噌”地站起来,得意洋洋地接上:“外苞乾藓文,中有暗浪惊。”写完还摇头晃脑地吟诵了一遍。

轩辕弥明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干巴巴的,像破锣:“呵呵,后生仔,你的诗……就这点本事?”说完,他把手往破袖子里一揣,肩膀一耸,往后一靠,倚着冰冷的北墙坐下,对刘师服说:“老汉我不认得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字,你帮我写!”然后扯开他那破锣嗓子,高声吟道:

“龙头缩菌蠢,豕腹胀彭亨!”

这诗一出来,可一点都不像随口胡诌的,句句都像在骂侯喜,讽刺他刚才那两句华而不实。刘师服和侯喜俩人对看一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惊又臊。可又不服气,心想我们俩读书人还能被你个老道难倒?非得用数量压垮你!

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憋出两句传给侯喜。侯喜绞尽脑汁,想压过老道,可越想越憋屈,吟诗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拿着笔想写又放下,折腾半天,憋出来的句子也平平无奇:“在冷足自安,遭焚意弥贞。”

轩辕弥明眼皮都没抬,又让刘师服写:“秋瓜来落蒂,冻芋强抽萌。”

刘师服自己再接:“磨砻去圭角,浮润着光精。”写完又传给侯喜。

侯喜急得抓耳挠腮,汗都下来了,憋了半天才挤出:“旁有双耳穿,上为孤髻撑。”

轩辕弥明等他刚念完,立刻接口,还是那副懒洋洋、没当回事的腔调:“时于蚯蚓窍,微作苍蝇声。”

他越是这样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诗越是怪奇、锋利,句句都像在戳刘、侯二人的痛处,嘲笑他们诗写得小气、无聊。夜越来越深,炉火也快灭了。

刘师服和侯喜实在撑不住了,臊得满脸通红,站起来对着老道作揖:“老神仙!我们服了!您老人家不是凡人!求您收我们当徒弟吧,我们……我们再也不敢在您面前写诗了!”

没想到轩辕弥明一听这话,反而来了精神,袖子一甩:“那不行!这诗还没写完呢!”他指着刘师服:“拿笔!拿笔来!老汉我跟你们把这首写完!”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一句接一句地唱,刘师服赶紧提笔记下。这最后一大段,简直是把那石鼎当成官场、世相的缩影来讽刺挖苦:

“何当出灰灺,无计离瓶罂?谬居鼎鼐间,长使水火争!

形模妇女笑,度量儿童轻!徒尔坚贞性,不过升合盛!

宁依暖热敝,不与寒冷并!忽罹翻溢愆,实负任使诚!

陋质荷斟酌,狭中愧提擎!岂能道仙药,但未污羊羹!

区区徒自效,琐琐安足呈?难比俎豆用,不为手所隥!

愿君勿嘲诮,此物方施行!”

等刘师服写完最后一句,老道让他大声念了一遍。听完,轩辕弥明看着两个面如土色的书生,慢悠悠地说:“跟你们说这些啊,真是白费唾沫!这也能叫‘文’?老汉我不过是顺着你们那点本事,凑合着写写罢了。我真正从师父那儿学来的本事,说出来吓死你们!岂止是写诗这点玩意儿?得嘞,我闭嘴了!”

刘师服和侯喜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老道坐的床铺前,扑通跪下磕头:“不敢再问别的了!只求老神仙开恩,告诉我们一件事:您刚才说‘不解人间书’,那您懂的是啥书啊?就告诉我们这个吧!”

他俩连着问了好几遍,轩辕弥明就像没听见,闭着眼,一声不吭。两人讨了个没趣,又惊又怕,只好讪讪地退回座位上。只见老道靠着墙,不一会儿,竟然打起了呼噜!那呼噜声,像打雷一样,“轰隆轰隆”响彻整个屋子。刘师服和侯喜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脸都白了。

就这么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咚咚咚”的晨鼓声——天快亮了。俩人又困又怕,眼皮直打架,不知不觉也坐着睡着了。

等他们猛地惊醒,睁眼一看——哪里还有老道士的影子?床上空荡荡的!赶紧叫醒看门的童子:“老神仙呢?”

童子揉着眼睛说:“天蒙蒙亮的时候,那位道爷就起来了,说出去解个手。可去了老半天也没回来,我出去找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刘师服和侯喜面面相觑,又惊又悔,肠子都悔青了。两人带着那首惊心动魄的《石鼎联句》,赶紧去找当时的大文豪韩愈请教:“韩大人,您看这作诗的老道士,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韩愈拿着诗稿,沉吟半晌,眼睛一亮:“哦!我听说过!有位隐居的奇人叫轩辕弥明,莫非就是他?”于是,韩愈就为这首奇特的联句诗写了一篇序言,详细记载了这件事。这首由邋遢老道主导的《石鼎联句》和它的故事,就这样在世间流传开了。

三、 蔡少霞:梦游仙境抄天书

唐朝时候,陈留郡(今河南开封附近)有个读书人叫蔡少霞。这人性格温和,不爱争抢,从小就喜欢道家的东西。他早年用功读书,考中了明经科,被派到蕲州(今湖北蕲春)当了个参军。干满一任后,他没急着升官,反而跑到江南一带游历了好些年。

后来,朝廷又给他安排了个官职——到兖州泗水县(今山东泗水)当县丞。蔡少霞到了泗水,一看这地方山清水秀,心里喜欢。他拿出积蓄,在县城东边二十多里地的山里头,买了块地,盖了几间房子,打算就在这里养老了。

他住的地方可真是深山老林,推开窗就能看到巍峨的龟山和蒙山。脚下溪水潺潺,抬头云雾缭绕,风景美得像画儿一样。蔡少霞这人没啥家庭拖累,又一心向道,住在这里,简直是如鱼得水,自在得很。

有一天,他闲着没事,沿着山间小溪独自散步。走着走着,看到一片树荫特别浓密清凉,就停下来想歇歇脚。没想到往树下一靠,精神一阵恍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戴着鹿皮帽子的人向他走来,对他说:“蔡先生,跟我去个好地方瞧瞧?”蔡少霞迷迷糊糊地就跟着走了。那人带着他飞啊飞啊,最后落到了一座宏伟的城池前。

只见这里天空碧蓝如洗,广阔无边;太阳光暖洋洋的,带着一圈神圣的光晕。城里的人个个穿着整洁,神情平和;花草树木更是鲜亮茂盛,叶子绿得能滴出水来。蔡少霞哪见过这场面?眼睛都不够用了,心里又好奇又害怕,脚都不知道往哪儿迈。领路的鹿帻人看他发呆,催促道:“别愣着,往前走!”

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大门,走过一间又一间殿堂,这地方深得没边儿,根本走不到头。忽然,蔡少霞远远看见一座玉石砌成的台子上,站着一位神仙般的人物,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蔡少霞心里一紧,赶紧小跑过去,恭恭敬敬地行礼。

那玉人看着他,声音温和地说:“念你一片诚心向道,今日便给你个差事做做。”

蔡少霞一头雾水,还没明白是啥差事呢,那鹿帻人又把他领到了东边一道长廊里,停在一块巨大的石碑旁边。鹿帻人指着石碑说:“召你来,就是让你把这碑上的字抄下来。这可是你的大造化!”

蔡少霞一听就慌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仙长您搞错了!我字写得跟狗爬似的,哪能抄这么重要的东西?换个人吧!”

鹿帻人板起脸:“让你抄你就抄!照着上面的字写就行,哪那么多废话?”

正说着,从北边跑来两个小仙童。一个捧着一个象牙做的小箱子,箱子里装着两幅紫色绢布;另一个捧着笔墨纸砚。东西直接塞到了蔡少霞手里。

蔡少霞一看这架势,知道推不掉了。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拿起笔,对着石碑上金光闪闪的文字,一笔一画地抄写起来。说来也怪,他平时写字慢吞吞的,这次却如有神助,笔走龙蛇,“唰唰唰”一会儿就抄完了。抄完还不算,那些字好像自己钻进了他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

他低头看看自己抄在紫绢上的字,开篇写着标题:《苍龙溪新宫铭》,落款是:紫阳真人山玄卿撰。下面就是那篇铭文:

“良常西麓,源泽东泄。新宫宏宏,崇轩轘轘。

雕珉盘础,镂檀楝臬。碧瓦鳞差,瑶瑎昉截。

阁凝瑞霞,楼横祥霓。驺虞巡徼,昌明捧阂。

珠树矰连,玉泉矩泄。灵飚遐集,圣日俯晰。

太上游诣,无极便阙。百神守护,诸真班列。

仙翁鹄立,道师水洁。饮玉成浆,馔琼为屑。

桂旗不动,兰幄互设。妙乐兢奏,流铃间发。

天簌虚徐,风箫泠澈。凤歌谐律,鹤舞会节。

三变玄云,九成绛雪。易迁徒语,童初讵说。”

蔡少霞正想再仔细看看这仙境四周的景象,那鹿帻人突然急匆匆地过来,一把拉住他:“时辰到了!快走快走!”蔡少霞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猛地一坠——

“啊!”他惊叫一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靠在溪边的大树下,刚才那奇妙的经历,竟是一场大梦!

可那梦太真实了!那篇铭文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蔡少霞一骨碌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回家,急吼吼地喊:“纸!笔!快拿纸笔来!”他生怕忘掉一个字,抓起笔就写,把梦中抄录的《苍龙溪新宫铭》一字不落地默写了下来。

这事儿很快就在兖州、豫州(今河南一带)传开了。许多好奇的人,甚至一些慕道之士,都跑到泗水县蔡少霞的山居来拜访他,打听这件奇事。有个叫郑还古的文人,还专门为蔡少霞写了篇传记。要知道,蔡少霞就是个老老实实考科举上来的读书人,平时从不胡说八道,所以大家都相信,他这梦游仙境、抄录天书的奇遇,绝对是真的!

四、 郑舍人:山寺谜踪

唐朝有位姓郑的读书人,名叫居中。他家里条件不错,为人清高风雅,特别喜欢研究道术。他经常和一个叫张山人的道士来往,关系很好。大家都管那道士叫“小张山人”,至于他到底有多大本事,谁也不清楚。郑居中主要在襄州、汉水一带活动,朝廷曾经想让他去做中书舍人,这么有面子的官,他居然推辞不去。

到了唐文宗开成二年春天,郑居中带着三四个家仆,跑到东都洛阳附近的嵩山游玩。他和庙里的和尚很投缘,几乎把嵩山的大小寺庙、风景名胜都逛了个遍,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有一天傍晚,他们走到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只见林木葱郁,泉水清澈,环境幽静秀美。郑居中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流连忘返。刚好这处小寺庙的住持和尚不在,郑居中就让仆人点上灯烛,生起火盆,打算今晚就在这借宿了。他好像诗兴大发,还特意吩咐一个仆人:“去,找庙里的师傅借支笔来。”

就在他刚拿起笔,准备写点什么的时候,怪事发生了!桌上的油灯“噗”地一下自己灭了!火盆里的炭火也瞬间熄灭,屋里一片漆黑!

只有一个仆人站在旁边伺候。黑暗中,他先是听到“扑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紧接着,又听到郑居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粗重喘气声!更诡异的是,仆人借着窗外一点微光,隐约看到郑居中的脖子周围,有一圈像鸡蛋那么大、发着白光的光晕在旋转!

这仆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摸出火石火镰,“嚓嚓”几下重新点燃了柴火。

火光一亮,只见郑居中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已经没气了!

众人惊慌失措,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这时,有人发现刚才郑居中准备写字的桌子上,摊开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墨迹未干的大字:“香火愿毕”。那个“毕”字最后一笔还没写完,笔就掉在了地上。

后来,住在嵩山的山民和偶尔进山的猎人,有时会在山林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打扮和当年郑居中游玩时一模一样,飘飘悠悠的。

人们都说,这大概就是郑居中的结局了。他早就认识那位神秘的“小张山人”,山人肯定暗中告诉过他大限将至的日子。他辞官不做,跑到嵩山隐居,就是为了避开尘世,等待这一刻的到来。能这样平静地“了却香火心愿”,在一个风景绝美的地方羽化而去,郑舍人他,算不算是真正看透生死、活得明白的人呢?

五、 伊风子:丐仙夫妻

前些年,江南一带出现了一个怪人,叫伊用昌。没人知道他打哪儿来。更怪的是他老婆,年纪很轻,长得那叫一个俊俏!唱歌弹琴,针线女红,样样精通,手巧得很。她男人伊用昌呢,整天疯疯癫癫,饥一顿饱一顿,到处讨饭。可这漂亮媳妇跟着他,一点怨言都没有,心甘情愿。偶尔有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嬉皮笑脸地想来调戏她,她立马拉下脸,眼神像刀子一样,那些人就不敢靠近了。

伊用昌有个外号,叫“伊风子”。为啥呢?一是因为他特别能喝酒,一喝就发酒疯,行为狂放;二是因为他嘴巴太欠!他喜欢到处溜达,在江左、庐陵、宜春(这些地方都待过。说话没轻没重,得罪了不少人,经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他还有个爱好,喜欢写一种叫《望江南》的小词,和他老婆一唱一和。两口子晚上常常就住在破庙、废祠堂里,看到啥就写啥,写的词还挺有意思。熊皦只记得他写过一首《咏鼓》:

“江南鼓,梭肚两头栾。钉着不知侵骨髓,

打来只是没心肝。空腹被人漫。”

其它的就记不清了。江南有种草叫芒草,穷人采来编草鞋。因为江南地气潮湿,这草特别耐水,所以穷人都穿它编的鞋。伊风子有一次跑到茶陵县的县衙门口,用大笔在墙上题了首诗:

“茶陵一道好长街,两畔栽柳不栽槐。

夜后不闻更漏鼓,只听锤芒织草鞋。”

这诗明显是讽刺县官不务正业,只知搜刮,不顾百姓死活。县太爷和衙役们一看,肺都气炸了!立刻纠集了一帮人,把伊风子夫妻俩狠狠揍了一顿,直接赶出了茶陵地界。

江南人把这种尖酸刻薄、挖苦人的词曲叫做“覆窠”。他老婆就劝他:“常言说,小地方更要注意口德,别老写这些‘覆窝’的东西得罪人。你这就像骑一匹劣马,掉下来脚还卡在马镫里,摔得比别人都惨!相公啊,你何必自找苦吃呢?”话是这么说,可这夫妻俩身上那股子狂放不羁、玩世不恭的劲儿,真是改不了。

到了唐昭宗天佑癸酉年(公元913年),夫妻俩流落到了抚州南城县(今江西南城)地界。村里有户人家的牛犊死了。伊风子夫妻俩就去讨要,居然要回来一二十斤牛肉!两人高兴坏了,跑到一个乡间学堂里,生了堆火,把牛肉烤得香喷喷的,一个晚上,居然把那么多肉全给吃光了!

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出大事了!学堂里的人发现,夫妻俩躺在地上,肚子胀得像鼓一样,硬邦邦的——活活被牛肉给撑死了!

当地的县吏、乡民就用两张破芦席,把两具尸体裹了裹,抬到县城南边大路旁一百多步远的地方,挖个坑草草埋了。

当时镇上有个姓丁的镇将,是江西道大官刘公的亲信随从。一年后,他任期满了,回府城复命,才知道刘公已经去世了。一天,他路过府城北边的集市棚户区,忽然听到熟悉的唱曲声。他循声望去,大吃一惊!只见伊风子和他老婆,正挨个摊位唱《望江南》讨钱呢!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丁镇将赶紧跑过去。伊风子夫妻看见他,也很高兴,拉着他就叙旧。丁镇将跟着他们进了一家酒楼,三人坐下就喝。伊风子酒量如海,丁镇将哪是对手?几大碗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等丁镇将迷迷糊糊醒来,发现伊风子夫妻已经不见了。只见酒楼的墙壁上,用墨笔题着一首诗:

“此生生在此生先,何事从玄不复玄。

已在淮南鸡犬后,而今便到玉皇前。”

题完诗,夫妻俩手挽着手,高唱着歌儿走出城门,到了江边。只见他们轻轻一迈步,就踏着江水过去了,如履平地!一直走到了游帷观,在供奉神仙的真君大殿后面,又题了一首诗。落款非常惊人:“定亿万兆恒沙军国主南方赤龙神王伊用昌”。诗是这样写的:

“日日祥云瑞气连,应侬家作大神仙。

笔头洒起风雷力,剑下驱驰造化权。

更与戎夷添礼乐,永教胡虏绝烽烟。

列仙功业只如此,直上三清第一天。”

题完这首诗,夫妻俩再次手挽着手,大笑着走进了西山。当时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他们俩是脚不沾地,踏着虚空走的!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再说酒楼里那位丁镇将,醒来后一摸怀里,沉甸甸的!掏出来一看,竟是十两紫金!这金子后来被送到了南城县衙。

再后来,有人出于好奇,挖开了当年埋伊风子夫妻的那个土坟。扒开芦席一看,里面哪有什么神仙?只有十几斤早已腐烂发臭的牛肉,臭气熏天!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熊皦讲完这个故事,还补充说:“我六七岁的时候,还亲眼见过伊风子呢!有时候他穿着道袍,自称‘伊尊师’。我小时候头顶上长了个大毒疮,疼得死去活来。这位伊尊师含了三口水,‘噗’地一下喷在我的疮上,那疮立刻就溃破流脓,很快就好了,再也没犯过。现在我头顶上还能摸到个小疤呢!”熊皦最后认真地说:“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不是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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