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地狱里醒来的第九十九次。
这一次,没有烈火,没有油锅,甚至没有声音。他的“身体”被冻结在一座无边无际的冰山里,晶莹剔透的寒冰如同亿万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他因极致痛苦而永恒凝固的狰狞面孔。这里的寒气并非寻常意义的冷,而是一种深入灵魂缝隙、如同亿万根淬毒冰针反复穿刺、搅动的剧痛。他的思维几乎被彻底冻僵,唯有那铭刻在灵魂最深处、对虚拟骰子滚动和数字跳动的疯狂执念,还像一点濒死的残火,在绝对零度的酷寒中,诡异地维持着微弱的燃烧。
“押…大…下一把…一定…翻盘…” 他破碎的意识碎片,完全凭借本能,组合着这些早已融入骨髓的词汇,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突然,毫无征兆地,这座亘古不化的冰山发出震耳欲聋的崩裂声!巨大的冰晶碎片向内挤压、崩塌,他的意识像一根被强行从冻肉中拔出的钉子,带着撕裂灵魂的痛楚,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抽离,再次投入那令他灵魂战栗、无比熟悉的旋转与坠落感之中。
他感觉自己被粗暴地塞进了一个狭窄的容器,然后猛地被“倾倒”出来。刺眼的、不自然的白光取代了永恒的冰寒,一种久违的、沉重的“实体”感回归,让他“砰”地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没有给他任何适应的时间,一个冰冷、平板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响起,不带丝毫情感,如同宣读既定的法则:
【欢迎来到‘悔悟回廊’,沉沦的灵魂。】
【这里是地狱与人间的夹缝,是你罪孽的具象,也是你唯一的救赎之路。】
【通过考验,洗涤灵魂,方得解脱。失败,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第一关:‘镜像赌局’,现在开始。】
他挣扎着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纯白色的巨大房间,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光滑如镜的金属赌桌。桌子对面,没有荷官,却立着一面与他等高的镜子。镜子里,映照出的却不是他此刻茫然的脸,而是一个眼眶深陷、瞳孔布满血丝、嘴角带着癫狂狞笑的赌徒——正是他被冰封前最后时刻的模样!
“不…不!”他下意识地后退,灵魂深处对赌博的渴望与地狱带来的恐惧激烈交战。
【规则很简单。】电子音继续道,【你与你的‘罪孽镜像’进行一轮赌大小。赌注,是你十分之一的灵魂本源。胜者汲取败者,直到一方被完全吞噬。】
话音刚落,三颗雕刻着诡异符文的骰子凭空出现在桌上一个透明的骰盅内,自行疯狂旋转起来,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哗啦啦”声。那声音,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他眼中本已微弱的火焰。
“赌…赌局!来了!来了!这把一定赢!”他扑到桌前,死死盯着骰盅,呼吸急促,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恐惧。镜中的罪孽镜像,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脸上是与他如出一辙的贪婪。
骰盅停下。
【请下注。】
“大!这把一定是大!”他嘶吼着,将手按在桌上一个标着“大”的区域。一股冰冷的抽取感传来,他感觉自己的“存在”微弱了一丝。
镜像狞笑着,将手按在“小”上。
骰盅揭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赢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他狂喜地叫喊,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或者说,是灵魂本源的回归)注入他体内,带来短暂的舒畅。而镜中的镜像,则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身影略微黯淡了一丝。
第二局开始。骰子再次旋转。
“妈的,刚才开了大,这把肯定开小!押小!”他红着眼,押了下去。
镜像押大。
开盅——一、一、二,四点,小!
他又赢了!镜像更加黯淡。
连胜两把,狂喜和自信(或者说,是赌徒的错觉)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感觉自己时来运转,赌神附体!
“继续!押大!全押!”他贪婪地嘶吼,甚至想要押上更多的灵魂本源,但规则限制,每次只能十分之一。
第三局,他押大,镜像押小。
开盅——二、二、三,七点,小。
他输了。那股被抽取的痛苦比地狱寒冰的刺痛更让人绝望,那是“存在”被抹除的恐怖。
“不…意外,只是意外!下一把,下一把翻盘!”他状若疯癫。
第四局,他押小,镜像押大。
开盅——五、五、六,十六点,大。
他又输了。身影变得更加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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