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自有法度,森严无比,岂容你等私自动刑,滥用职权?”他色厉内荏地喝道,声音刻意放大,带着一种试图惊动什么的意味,“我已用秘法,将此间之事,你之言行,传讯于幽冥相关司殿!你若再纠缠不休,惊动了巡游判官或是赏善罚恶司的大人,怕是你这身斗篷,也难逃魂飞魄散之罚!”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那面巴掌大小、边缘刻有繁复云雷纹、镜面却异常光滑古朴的铜镜。
就在猎魂者被“巡游判官”、“赏善罚恶司”这些地府实权名号震慑,血红的眸光出现一丝微不可查的闪烁和迟疑的瞬间,周遇风动了!他体内那股独特的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汹涌注入手中铜镜,口中疾速念动一段简短却拗口的咒诀!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起!那面古朴铜镜的镜面,不再是映照周围的昏暗,而是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灼热如正午阳光的纯白色光束!那光束凝练如实质,如同暗夜中陡然劈下的闪电,带着一股浩然、纯阳、破邪涤秽的刚猛气息,直射猎魂者那隐藏在兜帽下的、血红的双眼!
“啊——!”猎魂者猝不及防,被这纯阳之光迎面照射,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伤,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他周身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波动、翻滚,瞬间淡薄了不少,那高大的身形也为之一个踉跄,出现了短暂的僵直。
周遇风得势不饶人,趁机再催法力,镜面光芒虽稍减,却分化出数道较细的白色光索,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迅疾无比地缠绕向猎魂者的四肢和那条锁魂链,试图将其暂时束缚。
猎魂者怒吼连连,奋力挣扎,身上黑气不断冲击着白色光索,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震碎了一道又一道光索。但这短暂的阻挠和纯阳之光带来的伤害,已为周遇风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猎魂者!”周遇风手持光芒逐渐减弱、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气息的铜镜,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此人冤屈,我周遇风管定了!今日我保下他,有何因果业力,我一力承担!你若不服,尽可去阎罗殿前,去判官案下,申告我周遇风包庇厉鬼之罪!看看这地府之内,是否真的已无公道可言!”
猎魂者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周遇风,那目光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他又忌惮地瞥了一眼那面依旧散发着余威的铜镜,再想到对方口中的“传讯地府”和可能被惊动的上层阴神,权衡利弊之下,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不甘、愤怒和浓烈威胁的冷哼:
“好!好一个鬼聻使者!周遇风……我记住你了!山高水长,阴阳路窄,我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形猛地爆散成一股更加浓稠、更加黑暗的烟雾,裹挟着那条符文暗淡了几分的锁魂链,如同被狂风吹散一般,迅速消散在巷口的黑暗深处,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如潮水般褪去。
确认那冰冷邪恶的气息彻底远离后,周遇风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让他不得不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手中的铜镜也变得温热。
片刻后,他调整好呼吸,对着脚下那片看似寻常的阴影低声道:“出来吧,他暂时走了。”
李承泽化作那缕淡薄青烟,小心翼翼地重新凝聚成形,再次对着周遇风深深跪拜下去,声音哽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多谢使者救命之恩!多谢使者!李承泽永世不忘!”
周遇风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礼,我并非为你,亦是为查明真相。”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你且将你的冤屈,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知于我。”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还有,把你遇到这猎魂者的前后经过,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详细道来。”
李承泽稳定了一下激动而又后怕的情绪,开始从头讲述。从他幸福的家庭如何被张大虎设计摧毁,到父亲被气死、妻女被焚身的惨剧,再到他如何忍辱负重、最终手刃仇敌并自尽,以及死后如何被这猎魂者不容分说、如同追捕猎物般疯狂追猎的情形,一一道出,说到痛处,虽是鬼魂,那魂体也因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
周遇风静静地听着,面色沉静,但眉头却越皱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凝重。这猎魂者的行为,确实与传闻中公正严明、依律行事的地府引渡使者大相径庭。如此强行、如此急切地引渡一个戾气深重的鬼魂,甚至不惜对阻拦者下杀手?这背后定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吞噬戾气以增自身修为?还是利用这些充满怨念的魂体,进行某种邪恶的修炼或仪式?或者……牵扯到地府内部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暗勾当?
“你所言若属实,地府并非不讲情理、不分是非之地。”周遇风沉吟良久,缓缓开口,“你随我魂魄离体,我亲自带你去地府相关司殿申诉。是非曲直,自有因果簿和判官笔论断。”
李承泽自然是千恩万谢,表示愿意听从安排。
数日后,凭借周遇风在阴司的些许人脉和他的竭力担保与引导,李承泽的案子在地府得到了重审。负责此案的是一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判官。他仔细查阅了记录李承泽一生善恶的因果簿,又调取了孽镜台中映照出的过往片段,核实其生前遭遇确属冤屈深重,复仇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且死后虽因怨念化为厉鬼,戾气缠身,但滞留阳世期间并未伤及任何无辜生灵,并考量其真心悔意与对家人的深切眷恋,最终做出了相对公正的裁决:免去其坠入地狱受苦之刑,准其在轮回司特定区域,借助地府清气洗涤身上戾气,等待合适的往生机会。
李承泽对着周遇风再三叩拜,感激涕零,随即被两名面无表情却气息平和的鬼差引往轮回司的方向。
事情似乎得到了一个相对圆满的解决。
但周遇风站在通往阳世的边界,回头望向那幽深莫测、法则森严、殿宇连绵无尽的地府深处,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之感,反而像是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他眉头紧锁,目光中充满了疑虑。
李承泽是得救了,可那个行为反常、力量阴邪诡异的猎魂者呢?他究竟是谁?来自哪个司殿?隶属哪位阴帅管辖?他口中“另有所图”的“图”,究竟是什么?是单纯地吞噬戾气以增自身修为?还是利用这些充满怨念的魂体,进行某种邪恶的修炼或献祭仪式?亦或是……地府内部某个庞大阴谋的一环?
地府广大,机构庞杂,派系林立,绝非铁板一块。有恪尽职守、明察秋毫的判官,有慈悲渡魂的孟婆,难道就不会有心术不正、滥用职权、甚至与某些黑暗势力勾结的阴差鬼吏?
这次意外的冲突,如同在看似平静无波的深潭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之下,似乎隐藏着更加幽深、更加庞大的黑暗。他想起猎魂者最后那充满怨毒和某种笃定的“我们走着瞧”,那不像是失败者仓皇逃离时撂下的狠话,更像是一种冷静的宣告,一种来自阴影深处的战书。
周遇风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那面已恢复平静、触手冰凉的铜镜。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这绝非孤例。
李承泽绝不会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或许,在阴阳两界的光影缝隙间,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正有无数个类似李承泽这样含冤负屈、戾气缠身的魂灵,在被这些“异常”的猎魂者悄无声息地追捕、吞噬,或用于某些不可告人的恐怖目的。一张无形的、弥漫着腐败气息的巨网,或许早已悄然张开,甚至可能已经渗透到了地府的某些环节。
而他,周遇风,一个本只想引导亡魂、平息怨气、维持阴阳平衡的鬼聻使者,因这一次不忍的出手,一次对真相的执着,已然在不经意间,窥见了这张巨网那狰狞的一角,甚至可能已经触碰到了网上那敏感的丝线。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他拯救了一个李承泽,但还有多少个“李承泽”正在黑暗中无声哀嚎,最终被那锁魂链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深吸一口属于阳间的、带着微凉夜露和淡淡烟火气的空气,迈开脚步,坚定不移地走向那片属于生者的、喧嚣而复杂的人间。他的脚步沉稳,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凝重、更加锐利,仿佛要穿透这繁华表象,直视其下隐藏的暗流。
他知道,他与那阴影中的猎魂者,与这背后可能存在的、盘根错节的巨大隐秘,绝不会就此结束。
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把能刺破黑暗、揭开真相的钥匙,或许就藏在他未来将要遇到的、每一个需要被倾听、被救赎的亡魂故事里,藏在每一次与黑暗交锋的生死瞬间。
夜,还很长。而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未知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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