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的地铁口像一座沸腾的熔炉，疲惫的人群如同黏稠的岩浆，缓慢而滞涩地向前蠕动。陈默被裹挟在其中，攥紧了手里那个刚从城市边缘拆迁区捡来的旧木盒，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反而让他觉得真实。
那里曾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这个木盒是从一堆废弃的砖瓦下扒出来的，沾满了泥垢。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把它扔掉。盒子里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只有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边缘泛着陈年旧色的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最上方是两个古朴的大字——“帝释”。字迹在都市霓虹的映衬下黯淡无光，仿佛一个被时代遗忘的注脚。
就在上周，他蹲在拆迁区外围，听着几个不愿搬走的老人围坐在槐树下闲聊，言语间提到了过去，提到了某些“请神”的古老法子，夹杂着敬畏与将信将疑。当时他只当是怪力乱神，此刻，那句模糊的咒诀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一种混合着无聊、压抑和某种隐秘冲动的情绪攫住了他。他脱离人流，拐进地铁口旁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路灯昏黄，光线下尘埃飞舞。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自嘲和试探，低声念出了那句咒诀：
“忉利天宫，帝释降临……恭请尊神现形！”——“聚神接我令！”
声音刚落，头顶那盏本就接触不良的路灯猛地爆闪几下，骤然熄灭！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金色电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墨蓝色的夜空，并非自然的闪电，那光芒更凝聚，更富有神性的威严。雷声并非来自云端，而是在他心间炸响，震得他魂魄欲飞。
金光散去，一个身影悬浮在巷口与主干道的交汇处。那人身披繁复华丽的金色甲胄，流光溢彩，手持一柄温润却蕴含磅礴力量的玉如意，面容威严俊朗，双眸开阖间似有雷霆生灭。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就变得沉重，都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声如惊雷，带着亘古的回响，灌入陈默耳中：“凡夫唤吾，有何所求？”
陈默吓得倒退半步，脊背撞在冰凉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神话传说照进现实，带来的首先是极致的恐惧。他嘴唇哆嗦，一时失语。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巷外，正好看到熟悉的一幕——他打工的那个工地老板，正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将一个苦苦讨薪的老年工人粗暴地推倒在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钞票散落在一旁。
怒火瞬间压倒了恐惧。那是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在无数个日夜默默承受的屈辱的缩影。他猛地伸手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因激动而尖利：“神尊！你看！他们欠薪不给，还动手打人！求您做主！求您主持公道！”
帝释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眉头微蹙，似乎对凡间这等蝇营狗苟之事不甚耐烦，但“主持公道”四个字触动了他作为神只的某种本能。他并未多言，只是抬手，玉如意对着那老板虚虚一指。
一道柔和却迅疾的金光掠过。老板腋下夹着的皮质钱包毫无征兆地炸开，里面的钞票、卡片天女散花般飞溅出来，洒得满地都是。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又惊又怒，看着漫天飞舞的钞票和周围渐渐聚拢的目光，再也顾不得地上的工人，咒骂着，手忙脚乱地去捡拾，随即在路人指指点点和工人的怒视中，狼狈地带着手下钻进了路边的轿车，疾驰而去。
倒在地上的老工人挣扎着爬起，看着散落一地的钱，又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小巷方向，虽然他没看到帝释天，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朝着空气作了个揖，眼中满是感激。陈默看着这一幕，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涌上心头，夹杂着扬眉吐气的快感和一种扭曲的兴奋。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迅速缠绕了他的心智：有了这样的神力，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都将在这种力量面前颤抖！
第二天，陈默没有去工地。他揣着那颗被欲望灼烧的心，带着隐去身形跟随在侧的帝释天，走进了街角那家挂着褪色招牌的彩票站。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廉价印刷品的味道。他精心挑选了一组号码，然后低声对身旁无形的存在说：“神尊，让开奖机器，开出这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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