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排污老板风光的领奖画面边缘,金色光点执着地深入,揭示出时光长河中后续的涟漪:
多年后,东窗事发,工厂被查封,老板锒铛入狱。在冰冷的铁窗内,他面对采访的镜头,脸上没有了虚伪的笑容,只有深刻的悔恨与平静。他散尽非法所得,甚至在狱中积极推动环保技术的改良。在他给即将成年儿子的最后一封信中,字迹潦草却沉重:“爸错了,财富不该建立在毁灭美好之上。以后,若有可能,去做些真正能给人带来幸福的事,哪怕很小。”
在那网红虚假直播的数据流背后,金光穿透了伪装,捕捉到了一丝隐匿的善意:
她匿名向数个偏远山区的小学,寄去了整整三箱崭新的课外读物,物流记录清晰,没有留下任何姓名和炒作痕迹。那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对自身行为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救赎,是人性中尚未完全泯灭的良善在黑暗中的一次微弱闪烁。
在那对为遗产厮打的兄弟激烈的动作间,金光聚焦于弟弟那布满老茧、紧紧攥着的手机: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医疗缴费记录,昂贵的专家预约费,进口特效药的支付凭证……他的账户早已空空如也,甚至背负了债务。他的愤怒,或许并非全为遗产,更是对兄长漠视母亲生命、只盯着钱财的绝望与不甘。
“幸福,从来就不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李修罗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开始一步步向前走去,步伐稳定,仿佛脚下不是能侵蚀神性的绝望之雪,而是坚实的土地。他周身的金光随着他的步伐,变得更加凝实、温暖,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坚定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曙光。
“它是在泥泞中,明知会犯错,会沾满污秽,却依然挣扎着想要变得更好的那股劲儿;它是在深知世界存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之后,依然愿意点燃自己,哪怕只为给身旁冻僵的同伴递上一盏微光、一点温度的勇气。”
福神的怒吼变得更加狂躁,似乎李修罗的话语和那些金色光点揭示的景象,刺痛了他最不愿面对的部分。“伪善!机会成本下的选择!是没有被放在足够诱惑面前的脆弱假象!”他挥舞着权杖,更多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汇聚,试图扑灭那些星星点点的金光,加固他的绝望壁垒,“给他们无上的权力,他们瞬间就会化作吞噬弱者的豺狼!给他们堆积如山的财富,他们立刻就会开始啃食同类的血肉!这才是他们的本性!你看到的那些,不过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面对更加汹涌澎湃、形态愈发狰狞(甚至化出无数怨毒面孔和利爪)的黑雾,李修罗非但没有硬抗,反而做出了一个让福神都为之愕然的举动——他彻底散开了周身所有的防御金光!
那璀璨的秩序之光完全碎裂,化作更加庞大、更加细密的金色光尘,如同无数拥有自我意识的微小精灵,非但没有被加强的黑浪摧毁,反而更加主动地、飘飘悠悠地、无孔不入地融入了那一片代表着人间至暗的漆黑之中。
奇迹在寂静中盛大绽放。
每一颗融入黑暗核心的金色光尘,都像是一颗种子,在接触到那绝望能量的本源时,并未被湮灭,而是悄然落地,生根、发芽,绽放出一朵朵微小却无比坚韧、栩栩如生的金色花朵。这些花朵,并非单纯的能量造物,它们是由那些被福神忽略、被尘世遗忘的,真实存在于人间的、细微的幸福碎片和善意瞬间凝聚而成:
是夕阳西下,公园长椅上,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手,为相伴一生的老伴仔细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稀疏白发,两人相视一笑,皱纹里都嵌满了岁月的温柔。
是寒冷冬夜的街头,一个穿着破旧棉衣、小脸冻得通红的孩子,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唯一一颗捂得温热的糖果,轻轻放进了路边乞丐的空碗里,然后飞快地跑开。
是清晨繁忙的公寓楼前,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看到邻居老人提着沉重的快递包裹步履蹒跚,他停下脚步,自然地接过老人手中的重物,微笑着说了句“顺路”,将老人送回楼上后,才转身快步奔向地铁站,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深夜里,一盏为晚归者留的灯;
是困境中,一句陌生人真诚的鼓励;
是疲惫时,家人默默递上的一杯温水……
这些细微、寻常,甚至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善意与温暖,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星星点点,却连绵不绝地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绽放,驱散寒冷,连接起一片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金色花海。
福神挥出的、凝聚了最终怨念的黑雾巨浪,在这片突然从内部生长出来的、代表着人性复杂光明的金色花海面前,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势头骤然一滞,甚至开始从内部崩解、消融!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在黑暗中摇曳生姿、散发着温暖光芒的金色小花,眼神里的暴戾与冰冷如同遇到阳光的坚冰,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遥远的、被尘封了无数岁月的恍惚与……茫然。
一些早已被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他几乎石化的大脑。
他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不是现在这般充满怨怼、视人性为堕落的时候。他曾为了一个在凛冽寒冬中,将怀中唯一一个热乎乎的馒头掰成两半,分给缩在墙角小乞丐的、自己同样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心中触动,悄悄在她家漏风的窗台上,放了一袋足够她们母女度过严冬的米。
他曾为了一个在倾盆暴雨中,不顾自身狼狈,奋力救起落水小狗的少年,被他眼中纯粹的善良所感,暗中指引他找到了不小心丢失的、装着下学期学费的信封。
那时候,他看到这些微小的、发自本心的善举,神核中充盈的是无尽的欣慰、希望,以及播撒福缘的动力……那种感觉,温暖而充实,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就在福神心神失守,沉浸在遥远回忆中的刹那,李修罗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如同穿越虚空般,无声无息地穿过了正在消散崩解的黑雾,出现在王座之前,距离福神仅一步之遥。
他没有攻击,没有斥责,只是缓缓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尖凝聚着那金色花海反馈而来的、最为精纯的温暖与希望之力,轻轻点向福神的胸口——那里是神核所在,也是怨念侵蚀最深的地方。
那一点,轻若无物,却重若千钧。
“呃……”福神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没有想象中的神力冲击带来的剧痛,只有一股久违的、如同初春暖阳般的暖流,瞬间涌入他几乎被绝望彻底冻结的神魂。那暖流所过之处,缠绕在他周身、渗透进他神核的浓稠黑雾,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密集的“嗤嗤”声响,迅速消融、蒸发、退散。
他手中的福泽权杖剧烈地震颤起来,紫檀木的杖身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缠绕其上的祥云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杖头那颗布满裂纹、黯淡无光的红宝石,内部仿佛有一簇永恒之火被重新点燃,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宝石逐渐变得明亮、剔透,最终焕发出比以往更加璀璨、更加柔和、充满生机的光华!
“嗡——”
一道纯净的、蕴含着新生力量的福泽神光自权杖顶端冲天而起,如同黎明时的第一道曙光,瞬间驱散了殿堂里所有的阴霾与灰雪!昏暗死寂的大殿被温暖的光芒照亮,积尘簌簌落下,露出原本庄严祥和的本质。殿顶那块“福满人间”的金匾,尘埃尽去,字迹重新变得清晰,熠熠生辉。
福神脸上的灰败之色如同风化的岩石般簌簌剥落,露出了他原本慈和却不失威严的雍容面容。他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光泽、重新充满生机的双手,又猛地抬头,望向空中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画面——画面定格在那个建立了真正污水处理厂的老板,在狱中望着小窗外一方蓝天时,那平静而释然的侧脸。
“他……”福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恍然,“我……我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后来的救赎……我甚至,中断了他本应得到的、内心的安宁与最后的福报……”
李修罗适时伸手,扶住了因为巨大情绪冲击和神力回归而有些身形踉跄的福神,他的声音平和而有力,带着一种抚平创伤的韵律:“现在去弥补,还不晚。秩序,允许修正,包容成长。”
当福神重新站稳,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握紧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的福泽权杖,将纯净而磅礴的福泽神力,再次如同春雨般无声洒向人间时,变化在无数细微的角落悄然发生:
高档写字楼里,那个总是熬夜加班、面色苍白的员工,在某个疲惫不堪的清晨,看到同事同样浓重的黑眼圈,顺手将自己刚冲好的热咖啡推了过去,换来一个惊讶而真诚的微笑。
喧闹的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声音依旧,却在交易达成后,多了几句“下次给我留把最新鲜的青菜”、“你家孙子最近长得真快”这样带着烟火气与人情味的闲聊。
幼儿园门口,焦急等待的家长们,目光不再仅仅聚焦于孩子的成绩和才艺,更多地落在了他们无忧无虑的笑脸上,彼此相视一笑,感慨着“孩子开心健康,比什么都强”。
公园里,那些原本有些蔫头耷脑、色彩黯淡的彩色气球,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活力,重新鼓胀起来,鲜亮夺目,牵着孩子们银铃般清脆欢快的笑声,飘飘悠悠地飞向那片被神力洗涤后、格外湛蓝澄澈的天空。
福神站在云端,俯瞰着脚下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温暖光芒的人间,感受着无数个“福”字在千家万户的窗棂上、门楣上、乃至心田里,再次被点亮,散发出踏实而温暖的愿力。他忽然间,彻底明白了李修罗想要告诉他的,也是他自己曾在漫长时光之初知晓,却在无尽的岁月和堆积的失望中被怨怼悄然蒙蔽的、最简单也最深刻的道理:
真正的福,从来不是赐予永不犯错的完美无瑕,而是见证并护佑那明知前路坎坷、注定会摔跤、会沾满泥泞,却依然一次次在挣扎中爬起,拂去尘土,然后给这个同样并不完美的世界、给身边的人,一个最真诚、最用力拥抱的勇气和过程。
李修罗的身影,在福神明悟的目光中,渐渐淡化,如同融入阳光的水滴,消失在层层叠叠、镶着金边的祥云之后。他没有留下任何言语,只有那曾照亮绝望、催生花海的秩序之光,化作无形而坚韧的法则脉络,微微摇曳在天地之间,无声地诉说着:
幸福这东西啊,从来就不是神只居高临下赐予的静态礼物,它是生活在人间冷暖交织的洪流中的人们,在呼吸之间,互相传递、彼此温暖的那一点永不熄灭的温度。
而他李修罗,以及他所代表的秩序,要做的,从来都只是守护好这些传递温度的、或许微小却至关重要的路径,梳理淤塞,引导方向,让光,永远有路可走。让希望,永远能在最深的黑暗中,找到破土而出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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