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拉个人弄死当替罪羊不就得了。”
黑暗中,这句话像条冰冷的毒蛇,钻进周遇风的耳朵。不是他听到的,是“感觉”到的。彼时,他正站在如今已是城市休闲绿地的广场边缘,几十年前,这里是处决犯人的刑场。
喧嚣的车流,嬉笑的人群,广场舞的鼓点……一切现代的声音,都被这句跨越了数十年时空、裹挟着无尽恶意与轻蔑的“回响”覆盖了。它沉淀在脚下的泥土里,混同着旧日血污和绝望,今夜,被某个执念彻底引爆。
紧接着,那声凄厉的哭喊,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直刺他的灵魂深处:
“——俺冤啊!”
声音苍老,带着浓重的乡土口音,充满了暴雨夜的泥泞、刑场上空的硝烟,以及能将骨髓都冻住的绝望。
周遇风,这个穿着不起眼灰色风衣的男人,脚步猛地一顿,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静的冰海,倒映着这繁华却藏污纳垢的人间。
来了。又一个被时光埋葬,却不肯,也无法安息的灵魂。
他循着那只有他能感知的怨气轨迹,如同最老练的猎手,避开热闹的人群,走到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下。这里,是那股执念的漩涡中心,怨气的浓度几乎化为实质,像一块深嵌在城市血肉中的溃烂疮疤。
“说。”周遇风的声音低沉,直接送入那无形的波动中,不带丝毫情绪。
没有形体,至少肉眼无法看见。但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铁锈般陈旧血腥味的信息流,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破碎的画面闪烁:
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憔悴的农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衫。
暴雨如注的夜晚,灯笼摇曳。
富户赵金贵倒在血泊中的书房,书籍账本散落一地。
一枚粗糙的、自家缝制的农家纽扣,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刺眼。
官老爷惊堂木的巨响,震耳欲聋。
最后是……脑后一声轰鸣,无边的黑暗与彻骨的冰冷。
信息杂乱无章,被强烈的冤屈和愤怒扭曲,但核心清晰无比——枉死,替罪,死不瞑目。
“名字?”周遇风问,言简意赅。
“……张明。”那意识流呜咽着,吐出这个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名字。
“跟着我。”周遇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一股微不可查的阴风,打着旋,眷恋地、却又充满刻骨恨意地,缠绕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无形的、复仇的影子。
他不是警察,不是法官,他是行走于阴阳边缘的“鬼贱使者”。他的职责,就是打捞这些沉溺于忘川河底的执念,成为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申诉渠道。
县档案馆弥漫着纸张腐朽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周遇风以研究地方民俗史为借口,轻易调取了几十年前那桩早已泛黄的“张明杀人劫财案”卷宗。管理员是个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老头,对这段血腥往事漠不关心。
发黄的纸页在指尖翻动,发出脆弱易碎的声响。周遇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那些潦草敷衍的笔录、漏洞百出现场勘查报告。
卷宗记载:佃户张明与地主赵金贵因租子问题发生口角,人尽皆知。案发当晚,有人(匿名)见张明在赵家附近徘徊。赵金贵书房外泥地上提取的脚印与张明常穿的草鞋“大致吻合”。现场发现一枚张明衣物上常见的农家纽扣。最关键的是,在张明家柴房角落,发现了与现场“气味相似”的泥土。
结论:张明杀人劫财,罪证确凿,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粗糙,太粗糙了。周遇风注意到几个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关于那“特殊气味泥土”的详细化验报告缺失;赵金贵的合伙人钱老三在案发后迅速接手其所有生意;张明妻子那份坚称丈夫整晚在家的证词,被以“亲属证言不足采信”为由粗暴排除。
合上卷宗,周遇风闭目沉思。冤案,几乎是肯定的。但背后是简单的官场昏聩,急于结案,还是……真如那声“回响”所言,是精心策划的“替罪羊”?
线索指向了两个方向:可能知情的短工老李头,以及那个神秘消失的“泥土”证据。
离开档案馆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周遇风走在逐渐空旷的街道上,步履沉稳,但全身的感官已提升至警戒状态。
不对劲。
有人跟踪。步伐几乎融入风声,气息收敛得极好,是专业人士。
周遇风没有回头,没有加速,只是自然地拐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跟踪者如影随形。
在巷子深处,周遇风猛地停步,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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