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汉州,省委家属院深处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
夜色已深,书房里的灯光却依旧亮着。
这里的陈设与赵卫东的紫金会所截然不同,厚重的红木书柜顶天立地,里面塞满了马列着作,党史文献,政策汇编以及一些历史传记。
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紫寅,此刻正坐在书桌后,戴着老花镜,审阅着一份关于全省政法系统教育整顿的报告。
他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不怒自威。
砰!
书房门被有些粗暴地推开,赵卫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酒气和浓烈的香水味。
他脸色涨红,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爸!您得管管!徐天华他妈的欺人太甚!”
赵卫东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赵紫寅缓缓抬起头,老花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儿子那副失态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钢笔轻轻放在报告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却让赵卫东的气势莫名地弱了一分。
“大晚上,吵吵什么?像什么样子!”
赵紫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凝压力。
“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东江!俞华北和李忠意都被纪委带走了!省纪委直接动的老俞!”
赵卫东冲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那份报告上。
“这分明就是徐天华在公报私仇!小题大做!”
“不就是他老婆在街上被人说了几句浑话吗?至于搞出这么大阵仗?”
“他这分明是借题发挥,拿我的人开刀,既替他老婆出了那口恶气,又顺便在东江立他的市长威风!”
“这是在打您的脸啊,爸!”
赵卫东语速极快,情绪激动的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徐天华身上,把自己和李忠意那上不了台面的算计撇得一干二净。
赵紫寅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直到赵卫东说完,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才慢悠悠地摘下老花镜,用一块绒布仔细地擦拭着镜片,语气冰冷得可怕。
“说完了?”
赵紫寅抬起眼,那目光冰冷的看着赵卫东道:“你做的那些事情,有一件是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吗?”
“嗯?”
“驱使街道办主任,利用女色设局,挑动企业矛盾,最后引火烧身,惹出这么一场风波。”
“哪一件,是能经得起阳光曝晒的?”
赵紫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赵卫东的脸上。
“做事之前,脑子一热,自作主张,不跟我通气。”
“现在事情败露,捅出了天大的篓子,知道回来找我了?”
“指望我现在能做什么?啊?”
赵紫寅将擦好的老花镜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显示着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跟你说了多少次?”
“斗争,是要讲策略,讲规矩的!”
“不是让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给人添堵!”
“你这不是在跟徐天华斗,你这是在给人家递刀子,送政绩!”
赵卫东被父亲一连串的质问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能不服输的争辩道:“爸!这……这不就是双方斗法吗?”
“他徐天华难道就干净?他就没有一点问题?”
“只要我们抓住他的把柄……”
“抓住把柄?”
赵紫寅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嘲讽。
“你要是真能抓住徐天华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真凭实据,不用你动手,我就能按党纪国法,名正言顺地把他拿下!”
“可你有吗?啊?”
赵紫寅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赵卫东面前,逼视着自己的儿子。
“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雷霆行动,整顿治安,名正言顺!”
“调查李忠意,是市纪委收到举报,按程序办事!”
“动俞华北,是省纪委出手,证据确凿!”
“哪一步不是在规则之内?哪一步不是站在政策和法律的制高点上?”
“你告诉我,我拿什么去跟人家真刀真枪地干一架?”
“跑去省委常委会上拍桌子,说不能查贪污腐败,因为那是我赵紫寅提拔起来的人?”
赵紫寅越说越气,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你赵卫东可以不要脸,可以胡作非为,但我赵紫寅还要这张老脸!”
“我还要在这个位置上,维护党纪国法的尊严!”
“你现在让我为了你那些破事,去跟柳德海,王雨生他们撕破脸,去挑战整个游戏规则?”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可……可他们这就是在打您的脸啊!”
赵卫东捂着胸口,感觉无比憋屈。
“打我的脸?”
赵紫寅眼神一厉,猛地抬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赵卫东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赵卫东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脸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这一巴掌,把赵卫东打懵了,也把他满脑子的怒火和委屈暂时打了下去,只剩下火辣辣的疼和难以置信的惊愕。
赵紫寅收回手,胸膛微微起伏,他指着赵卫东,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这一巴掌,是让你清醒清醒!”
“打我的脸?”
“要不是你自己胡来,不知天高地厚,怎么会授人以柄?”
“怎么会把老俞也搭进去?!”
“俞华北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因为你这点蠢事,折在了里面!”
“你让我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让下面那些跟着我的人怎么想?”
“我早就告诉过你,有些线,不能碰!”
“有些人,不能用那种手段去对付!”
“你就是不听!”
“你以为靠着我的名头,就能在东江,在汉中省为所欲为?”
“幼稚!”
“可笑!”
赵卫东捂着脸,低着头,不敢再顶嘴。
书窗外,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良久,赵紫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那股凌厉的气势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奈。
赵紫寅走到窗边,背对着赵卫东,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俞华北……保不住了。”
“他那边,让他自己好自为之,管好自己的嘴,或许还能有个稍微体面的下场。”
“至于你……”
“最近给我安分点!”
“汉州那边的项目,先放一放,别再出去招摇了。”
“徐天华和柳德海那边……既然他们占了理,又在规则内出了招,这个亏,我们暂时只能咽下去。”
“难道就这么算了?”
赵卫东抬起头,脸上满是不甘。
“算了?”
“政治斗争,从来不是逞一时之勇。”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现在风口浪尖上,避其锋芒才是明智之举。”
“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赵紫寅没有明说,但那未竟之语中蕴含的意味,让赵卫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想你今天为什么会挨这一巴掌。”
赵紫寅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记住这次的教训。”
“出去把门带上。”
赵卫东捂着脸,步履沉重地离开了书房。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倚仗的父亲这座靠山,并非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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