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市政协大楼，小会议室。
俞华北坐在靠近主位的地方，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促进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调研报告初稿。
俞华北手里拿着钢笔，正心不在焉地在页边空白处划拉着什么，思绪早已飘到了如何应对当前危局之上。
李忠意的事情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省城赵公子那边的敷衍和市委领导们的回避，都让他感到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
他甚至在脑海里反复推演，如果李忠意顶不住压力乱咬，自己该如何撇清，如何利用多年经营的关系网自救。
“所以，我们建议下一步，由俞华北副主席牵头，组织部分委员赴开发区进行专题视察……”
会议主持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俞华北只是机械地点着头。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然后不等里面回应，便从外面推开。
秘书脸色有些异样地探进头来，低声道：“俞主席，有几位省里的同志找您，说是有重要事情需要您配合了解情况。”
“省里的同志？”
俞华北微微一怔，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太过在意。
他以为是省委统战部或者哪个省直部门下来调研，需要他这位分管副主席去介绍情况。
俞华北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打断会议的不耐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对与会人员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然而，当他走出会议室，看到走廊上站着的三个人时，心脏猛地一缩！
那三人皆穿着深色夹克或西装，表情严肃，眼神锐利。
为首的一人，年纪约莫五十岁，面容刚毅，俞华北看着有些面生，但对方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俞华北同志？”
为首那人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同时出示了一份文件和自己的证件。
“我们是省纪委调查组的。”
“根据有关规定，现请你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就一些问题配合我们调查了解。”
“省……省纪委？”
俞华北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瞳孔骤然放大，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同……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我是俞华北啊！！”
俞华北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们一定是来找李忠意的！
肯定是弄混了名字或者找错了人！
他怎么可能会被省纪委直接带走？
要动，也应该是先动李忠意那个级别的啊！
他可是副厅级干部！
“没有搞错，俞华北同志。”
省纪委的干部面无表情，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重复了一遍。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身后的两名年轻干部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形成了一个隐隐的夹击姿态。
“不……不可能！你们……我要打电话！我要给赵……”
俞华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慌乱地想去掏口袋里的手机，他想打电话求证，想找他的老领导，想找任何可能扭转这荒唐局面的人。
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完全打乱了他所有的预判和心理建设。
“俞华北同志！”
省纪委的干部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严厉的警告意味。
“请遵守纪律，配合调查！”
“你的通讯工具需要暂时交由我们保管。”
俞华北明白了，这不是误会，这就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是由省纪委直接出手！
俞华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几乎有些站不稳。
刚才还在谋划如何弃车保帅，转眼间，自己这个帅竟然先被将了军？
这怎么可能？
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俞华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机械地交出了手机，然后在省纪委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脚步虚浮地走向楼梯口。
经过办公厅主任身边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只剩下满眼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茫然。
就在俞华北被省纪委带走的那个晚上，怀平街道办主任李忠意并没有预感到末日将近。
相反，为了缓解巨大的精神压力，他偷偷溜出了单位，来到了市区一个他秘密租下的高档公寓里。
房间里灯光暧昧，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昨天在饭局上出现的那位东江艺术学院的女学生小薇，此刻正慵懒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只裹着黑色丝袜的脚随意地搭在茶几边缘。
她似乎刚沐浴过，头发还带着湿气，身上只穿着一件丝质的吊带睡裙。
李忠意半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指甲油瓶，正小心翼翼地给小薇的脚趾涂抹着鲜艳的红色指甲油。
他的手指不时无意地滑过小薇光滑的脚踝和小腿，感受着丝袜细腻的触感，试图在欲望的沉溺中麻痹自己。
小薇则偶尔发出一两声娇笑，对李忠意的举动似乎早已习惯。
就在这时，李忠意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李忠意皱了皱眉，不想理会。
但电话挂断后，立刻又响了起来，如此反复，带着一种不祥的执着。
“哎呀，烦死了，谁啊一直打？”
小薇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李忠意无奈，只好放下指甲油，用纸巾擦了擦手，拿起了手机。
刚按下接听键，还没等他喂出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李……李主任！不好了！出大事了！”
“俞主席……俞主席他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就在今天下午，直接从会议室带走的！”
“什么？！！”
李忠意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翻了茶几上的酒瓶。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你……你说什么？”
“谁？”
“俞主席？”
“省纪委？你他妈再说一遍？！”
李忠意对着手机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彻底变了调，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是真的！李主任！”
“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
“省纪委来的，直接带走的！俞主席当时都懵了……”
哐当一声，李忠意的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随后整个人像一尊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眼神空洞。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是俞主席先……怎么会……”
李忠意原本以为，就算天塌下来，第一个砸到的也是他自己这个小鬼，俞华北好歹是副厅级领导，是帅。
就算最终保不住，也应该能挣扎一番，怎么会如此毫无征兆地第一个就被省纪委直接拿下？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逻辑！
小薇被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收起手机，小心翼翼地问道：“李……李哥，你怎么了？”
李忠意仿佛没有听见，他猛地弯腰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试图再拨打电话求证，但手机已经无法开机。
连俞华北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带走，他李忠意又算个什么东西？
李忠意看着自己刚才还小心翼翼为之涂抹指甲油的那只脚，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昨晚他们还在一起宴请李文杰，试图寻找生机，转眼间，最大的靠山已然崩塌。
“完了……全完了……”
李忠意瘫软在地，背靠着沙发，双目无神，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这一夜，对李忠意而言，是无尽的煎熬。
他躲在公寓里，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他惊跳起来。
他不敢开灯，不敢出门，一遍遍回忆着自己可能留下的破绽，幻想着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第二天上午，怀平街道办事处的例行工作会议照常举行。
会议室里，李忠意强打精神坐在主位，但眼窝深陷，面色灰败
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下面的班子成员和科室负责人面面相觑，气氛诡异。
会议进行到一半，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办事员。
而是三名穿着白色衬衫，神色冷峻的市纪委工作人员，为首的是市纪委第六纪检监察室的主任。
“李忠意同志。”
市纪委的同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会议室。
“根据市纪委决定，现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刹那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忠意身上。
李忠意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钢笔猛的掉在桌上。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从昨晚得知俞华北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
李忠意没有像俞华北那样试图争辩或者表现出不可思议，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曾经对他唯唯诺诺的下属们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是默默地收拾了一下自己面前寥寥几页的发言稿，然后踉跄着在市纪委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出了这间他曾经风光无限的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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