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行程结束后的傍晚,在市委招待所的套间内,只剩下陈星洲与孟新伟两人。
陈星洲靠在沙发上,褪去了白日里在众人面前的威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惋惜。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目光落在对面有些局促不安的孟新伟身上。
“新伟啊……”
陈星洲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道:“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评你,话说得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孟新伟连忙欠身,脸上满是羞愧和感激交织的复杂神色。
“老领导,您千万别这么说!”
“我知道,您那是为我好,是保护我!”
“是我自己不争气,给您丢脸了……”
“我,我真是……”
孟新伟声音有些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只是懊悔地低下了头。
陈星洲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是暗叹一声。
“新伟,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做事有冲劲,脑子也活络。”
“当初在省政府办公厅,那么多年轻人里面,我最看好的就是你。”
“之所以把你放到东江来,也是希望你能在地方上历练出来,独当一面。”
陈星洲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抛出了一个让孟新伟浑身一震的消息。
“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柳德海调走,市里书记出缺的时候,省里不是没有考虑过让你接任。”
“什么?!”
孟新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失落。
考虑过他?
岂不是说他当初也有机会?
只不过现在结果大相径庭,只能说明这中间环节出了问题。
要是单纯比背景输了,孟新伟可能也没那么难受,毕竟后台不如人。
可若是因为其他原因,这就有些……
陈星洲肯定地点点头,语气带着遗憾说道:“但是,就在关键时刻,有人把你以前那些……不太检点的事情,翻了出来,材料直接送到了主要领导的桌上。”
“作风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考察一把手的关键时期,这就是致命的硬伤。”
“最终,省委综合考虑,还是选择了更稳妥的唐家军。”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孟新伟最后一丝侥幸也击得粉碎。
他原本以为只是竞争失利,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不太在意的风流韵事,彻底断送了他迈向东江权力顶峰的机会!
巨大的悔恨和失落瞬间淹没了他,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陈星洲语重心长的教诲道:“细节决定成败,尤其是在我们这个位置上,多少人盯着?”
“一点小小的瑕疵,就可能被无限放大,导致满盘皆输。”
接下来的谈话,陈星洲客观地帮孟新伟分析了当前东江的局势。
陈星洲明确的指出,唐家军背景深厚,如今地位稳固。
徐天华年轻有为,更是深得柳德海的赏识,势头正劲,其本身能力也极其出众。
“和他们两个硬碰硬地斗下去,新伟,你占不到任何便宜,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碰得头破血流,最后灰溜溜地调回省里,找个闲职养老罢了。”
听到闲职养老这几个字的时候,孟新伟的脸色更加灰暗,眼神中更是充满了不甘。
他习惯了权力的滋味,习惯了前呼后拥,让他去坐冷板凳,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星洲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沉吟片刻,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提道:“其实,天地广阔,未必只有东江或者省里这一条路。”
“我最近看了一些材料,边疆几个省区,近些年发展很快,但条件也确实艰苦,尤其是缺乏有经验,有魄力的高级别干部去打开局面。”
“那些地方,虽然远离中枢,但舞台不小,而且……因为环境特殊,有时候反而容易做出成绩,也更容易被上面看到。”
他话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白。
孟新伟留在东江前途已断,回省里大概率坐冷板凳。
但如果愿意吃苦,去边疆地区任职,或许还能拼杀出一番新天地,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杀回核心圈层的可能。
然而,孟新伟听到边疆,条件艰苦这些字眼的时候,眼神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之火瞬间又被畏难的情绪浇灭。
他过惯了城市里的舒适生活,想到要去那些偏远艰苦,甚至可能存在稳定压力的地方,心里本能地产生抗拒。
孟新伟无法想象自己离开这繁华的东江,去面对戈壁荒漠或者高原雪域。
“老领导……您说得对,是需要……多考虑考虑不同的可能性。”
“只是……这突然之间……”
看他这副吞吞吐吐,明显缺乏勇气的样子,陈星洲心中最后一点期望也淡了下去。
他知道了孟新伟的选择,这位他曾经看好的旧部,终究是缺乏破釜沉舟的魄力和吃苦耐劳的担当。
陈星洲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然。
“嗯,事关重大,确实需要慎重考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谈话到此,已然接近尾声。
孟新伟知道自己让老领导失望了,却也无法鼓起那份勇气。
于是他只能讪讪地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孟新伟有些颓然离开的背影,陈星洲摇了摇头。
路已经指给他了,是他自己不敢走。
唉,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也是常有的事情……
第二天,陈星洲结束东江的调研返回省城后,并未多做停歇,而是在一个工作日的上午,主动约见了刚刚跻身省委常委行列不久的汉州市委书记柳德海。
会面安排在柳德海办公室,气氛相较于之前陈星洲在东江时的挥洒自如,更多了几分平等与郑重。
陈星洲脸上带着温和而不失分寸的笑容,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德海书记,这次去东江调研,感触很深啊。”
陈星洲端起秘书奉上的清茶,语气带着由衷的感慨。
“家军同志主持市委工作以来,东江的变化确实很大,经济发展势头良好,社会秩序平稳,班子面貌也很团结进取,可见市委是下了真功夫的。”
陈星洲首先高度肯定了唐家军的工作,这是必要的铺垫,也符合他作为省人大副主任的客观立场。
柳德海微笑着颔首,没有插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尤其是那位徐天华同志。”
陈星洲话锋自然一转,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次接触下来,确实是名不虚传。”
“年轻,有冲劲,更难得的是思路清晰,作风扎实。”
“不仅在县域经济工作上抓出了亮眼的成绩,到了政法委书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也能迅速进入角色,把握住大局。”
“这样的年轻干部,是我们事业未来的希望啊!”
陈星洲对徐天华的赞扬,比在东江时更为具体和深刻,显然不仅仅是场面话。
柳德海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陈主任过奖了,天华同志还年轻,需要学习和历练的地方还很多。”
“不过他能得到您这么高的评价,我也替他感到高兴。”
陈星洲摆摆手,神色认真起来说道:“德海书记,我这可不是客套话。”
“对于这样确实优秀,经过实践检验的年轻干部,我认为在任用上完全可以更大胆一些。”
“多给他们压担子,让他们在更重要的岗位上锻炼成长,这有利于干部队伍的建设,也有利于一个地方的长远发展。”
陈星洲稍微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柳德海的神色,然后说道:“我看,以天华同志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格局,完全能够承担更重的责任。”
“是不是可以考虑,过了年,就给他加上市委副书记的担子?”
“这样更有利于协调各方,推动工作,也能让他更好地发挥作用。”
这番话,等于是明确表态支持徐天华在短期内晋升为东江市委副书记,进入书记办公会。
这是一个极具分量的政治建议,也清晰地向柳德海传递了善意和合作的姿态。
柳德海心中了然,陈星洲此举,一是在为他看好的徐天华铺路,送上一个顺水人情,缓和之前因其支持孟新伟而可能产生的些许隔阂。
二来,也是以一种体面的方式,为东江的权力格局重新定调,默认了以唐家军和徐天华为主导的新秩序。
“陈主任爱才心切,提携后辈,令人敬佩。”
柳德海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您的这个建议,很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也和家军同志通通气。”
“对于确实优秀的干部,我们就是要敢于打破常规,大胆使用。”
两人在这个关键人事问题上,迅速达成了默契。
陈星洲虽然退居人大,但是在省委常委会上也是能影响部分人的决定,只不过是用一次少一次罢了。
至于孟新伟,陈星洲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释然。
“至于新伟同志……路,我已经给他指过了,如何选择,就看他自己了。”
“我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
陈星洲没有再多言,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白。
他对孟新伟已经仁至义尽,既然对方不敢或者不愿抓住他去边疆历练的机会,那么他也不会再投入更多的政治资源去强行扶持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柳德海则是安慰了这位老人几句,毕竟谁家还没个扶不起的阿斗了?
他那个混账儿子还不是这样?
当年要不是徐天华及时掰正,还不知道要长歪成什么样子。
而也正是徐天华当年力劝,无论如何都要让柳乘风留在汉中省,所以柳乘风并没有接触到黑水那一伙人。
当然,混账就是混账,在哪上大学早晚都会原形毕露。
虽然徐天华及时掰正,但是柳乘风这货在大学期间依然没少给柳德海惹祸。
要不是他们柳家在汉中省教育系统树大根深,柳乘风还不知道能不能毕业呢。
谁能想到柳乘风这货才大三,就已经和三个女孩不清不楚,简直是有辱门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徐天华用力过猛,让柳乘风压抑的难受,进入大学以后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好在徐天华当初给他树立的三观还是正的,那个三个女孩都没有被柳乘风怎么样,仅仅是拥抱接吻的阶段。
但凡是上一世,柳乘风都能让柳德海现在当上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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