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被停职反省在家，等最初的惶恐和难堪过后，一股强烈的不甘和侥幸心理又开始抬头。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完了！
周明远猛地站定，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他可是张省长的人！
以前的领导大秘！
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芝麻绿豆大的这种小事而被打倒？
张副省长可是常务副省长啊！
是目前省里接任省长呼声最高的人！
这点事在他老人家那还能叫事？
想到这，周明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拿起书桌上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周明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终于被接起了。
然而，传来的却不是一个沉稳威严的男声，而是一个年轻客气却带着明显距离感的声音道：“您好，哪位？”
周明远一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是张省长现任秘书小孙的声音。
小孙刚参加工作没两年，但是文字工作确实过硬，因此在周明远走后，很快就被常务副省长张立勇提拔为了副科级秘书。
因此周明远强压下不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着几分以往的亲昵。
“是孙秘书啊？”
“我周明远，老周啊！”
“张省长现在方便吗？”
“我有点事情想向老领导汇报一下。”
电话那头的孙秘书语气依旧客气，甚至带着几分程式化的热情。
“哦，是周助理啊！”
“您好您好！”
“真是不巧，张省长正在主持召开一个非常重要的经济形势分析会，特意交代了，会议期间任何电话都不接。”
周明远的心凉了半截，但还是不甘心的说道：“那……那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我等会儿再打过来？”
孙秘书笑了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周助理，这个会很重要，估计要开到很晚。”
“而且，会后省长马上还要接见几个企业代表，日程排得非常满。”
“您看……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方便的话，可以先跟我说说？”
“如果确实重要，我一定第一时间转呈省长。”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周明远直接与张立勇通话的请求，又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但周明远听在耳里，却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可太熟悉这套话了，这根本就是不想接他电话的托词！
可眼下的情形明显容不得他多加考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紧急的。”
“就是我在下面县里工作，遇到点小麻烦，可能……可能有些误会，想跟老领导解释一下，也听听老领导的指示。”
“哦，是这样啊。”
这位孙秘书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刚知道一样，但实际上，周明远那点破事早就通过不同渠道传到他耳朵里了。
因此孙秘书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道：“周助理啊，您的事情，我也隐约听到一点风声。”
“您也知道，省长日理万机，很多事情未必能及时了解到那么细。”
“不过呢，关于您的工作安排，省长一直是关心的。”
小孙语气平淡的说道：“省长常跟我们说，明远同志是从他身边出去的，能力是有的，就是有时候可能还需要多磨练磨练。”
“这次安排您到安康县，那也是省长对您的信任和爱护啊！”
“安康县的教育基础不错，正是出成绩，攒资历的好地方。”
“省长可是寄予厚望的，希望您能稳稳当当地把这份政绩果实摘到手，将来也好有更好的发展。”
这话像是在关心，但周明远听得后背开始冒汗。
这是在点他，领导给过你机会，而且是个好机会，是你自己没把握住！
孙秘书继续说着，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如锤道：“老领导虽然工作忙，但对身边工作过的同志，总是有一份香火情分的。”
“这次呢，听说您那边遇到点小波折，省里市里的领导们也都打了招呼。”
“事情呢，也算是平稳过去了。”
“况且您的事情让省长知道后，他也只是叹了口气，说年轻人，磕磕绊绊难免，还是要给机会，以观后效嘛。”
“但是啊，周助理……”
“老领导能做的，也就是在关键时刻，凭着过去的情分，帮忙说句话，稳住大局。”
“可这以后的路，终究还得靠自己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
“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您说是不是？”
“毕竟，老领导位置马上就要不一样了，方方面面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很多事情，也得讲究个影响，您得理解。”
最后几句话，简直如同最终判决一样，彻底击溃了周明远的心理防线。
周明远握着听筒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孙秘书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领导能保你这一次，已经是看在过去那点情分上，尽了最大努力，同时也担了一定的风险。
你周明远不但没抓住机会做出成绩，反而闹出如此丑闻，成了领导的污点。
双方的情分，到此为止。
以后你好自为之，别再打着领导的旗号惹是生非，更别再给领导添麻烦！
领导志存高远，绝不会为了你这么一个自毁前程的蠢货，再去浪费一丝一毫的政治资源和个人声誉！
“周助理？周助理您还在听吗？”
小孙秘书见那边久久没有回应，客气地追问了一句。
“……在，在听。”
周明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道：“谢谢……谢谢孙秘书。”
“麻烦……麻烦转告老领导，他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一定……深刻反省，好好改正错误。”
“好的，周助理，您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那您先忙，我这边还要去会场看看。”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周明远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最后一丝希望在这通电话后彻底破灭。
周明远此刻清醒地认识到，他自己已经被曾经倚仗的大山无情地抛弃了，彻彻底底的成为了棋盘上的一颗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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