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纵马驰入京城。
三日三夜的亡命疾驰,让他身上的劲装沾满了风霜与尘土,连胯下的神骏宝马都在粗重地喘息。
然而,身体的疲惫,远不及他此刻心头的冰冷。
京城,变了。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惶恐与麻木,仿佛头顶悬着一柄随时会落下的刀。
本该因北境大捷而欢欣鼓舞的气氛,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诡异。
更刺目的,是那些张贴在街头巷尾、城墙官署的崭新告示。
那明晃晃的纸张上,没有一句提及北境的战事,没有一字关于君王的安康。
只有一行行歌功颂德的文字,主角是同一个人。
“八皇子赵煜,心怀万民,开仓放粮,实乃我大梁之贤王!”
“感念八皇子仁德,京郊流民得以活命!”
赵奕的目光扫过那些字迹,眼神深处,风暴正在凝聚。
仁德?
他那位只知吟风弄月、连弓都拉不满的八弟,何时变得如此心怀天下了?
这哪里是仁德。
这是在收买人心,是在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往至尊之位的黄金大道!
他没有片刻停留,一夹马腹,径直朝着秦王府的方向奔去。
当那熟悉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时,赵奕那颗紧绷了三日三夜的心,终于寻到了一丝落点。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侍卫,大步流星地踏入府中。
整个王府的气氛,同样凝重。
但这种凝重之下,却隐藏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秩序,所有护卫各司其位,眼神警惕,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他知道,这是她的手笔。
穿过回廊,他径直走向内院书房。
门,无声地为他打开。
一道素雅的身影,正站在沙盘前,手中拿着几枚代表不同势力的棋子,静静地推演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没有久别重逢的拥抱,没有千言万语的倾诉。
林晚的眼神依旧清澈而冷静,只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松弛,泄露了她所有的担忧。
赵奕大步上前,握住了她略显冰凉的手。
“我回来了。”
三个字,胜过万语千言。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林晚反手握住他,将他拉到沙盘前。
“先进宫见了父皇?”她问。
赵奕摇头,声音低沉:“没有。圣旨诡异,京城气氛不对,我必须先见你。”
他相信,整个京城,只有她这里,有最真实的答案。
“你做得对。”
林晚的赞许,让赵奕心中一定。
“在你回来之前,天机阁已经送来了最新的情报。”
林晚指向沙盘上代表京城的位置,那里,被一枚黑色的棋子占据。
“京城近一月米价飞涨,引得民怨沸腾,你可知为何?”
“是赵煜。”赵奕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没错。”林晚的指尖,在代表“江南”的位置轻轻一点,“天机阁查到,八皇子赵煜暗中勾结江南粮商,以三倍高价,垄断了运往京城的所有粮道。”
“他一边制造粮荒,让百姓陷入恐慌,一边又以‘贤王’的姿态,将早已囤积好的粮食‘低价’卖出,收买人心。”
赵奕的眼神,冷得像是北境的寒冰。
好一招釜底抽薪!
“不止如此。”林晚的声音愈发冰冷,“禁军副统领陈庆之,最近与八皇子府往来甚密。皇城司指挥使周康,也多次在公开场合称颂八皇子的‘仁德’。”
“他不仅要民心,还要兵权。”赵奕一字一顿地说道。
文臣称颂,武将靠拢,万民拥戴。
他这位八弟,藏得可真深!
“现在,轮到我说了。”林晚看向赵奕,将华清宫的鸿门宴,丽贵妃的身份,拜火教的“星图”,以及景明帝中的慢性砷中毒,一五一十,全部道出。
当听到“慢性砷中毒”五个字时,赵奕身上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是赵煜和丽贵妃联手?”
“是,也不是。”林晚摇头,“他们是合作者,但各怀鬼胎。”
“丽贵妃,或者说拜火教,目标是所谓的‘神物’和‘圣地’,开启圣地的两把钥匙,一把是她们的‘星图’,另一把,在守陵人手中。我母亲林紫茉,是当年的叛逃圣女,她们认为我母亲将关键之物留给了我。”
“所以,丽贵妃一开始的目标,是控制我,利用我去对付守陵人。”
“而赵煜……”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他的胃口更大。他想要的是整个大梁江山。他借丽贵妃的手对我下毒,是想除去我这个他眼中的‘变数’。而对父皇下毒,则是他整个计划最核心的一环。”
赵奕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
“声东击西。所有人都会以为,父皇病重,是拜火教的妖妃作祟。而他赵煜,则可以躲在幕后,趁乱以‘贤王’之名,顺理成章地掌控朝局。待父皇‘不幸宾天’,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登基!”
“一个完美的闭环。”林晚补充道,“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算错了你。”赵奕看着她,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骄傲,“他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你能解不了的毒。”
两人相视一眼,所有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父皇的旨意,你怎么看?”赵奕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道将他从北境强行召回的旨意,才是眼下最大的谜团。
“父皇……醒了。”林晚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或许已经猜到了部分真相,但他生性多疑,他信不过任何人。”
“他既忌惮赵煜的势力,也同样忌惮手握三十万大军的你。”赵奕接话,语气冰冷,“所以,他要将你这头北境的猛虎,召回京城这个牢笼里,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就是帝王心术。
平衡,猜忌,掌控。
“他要我们,与赵煜,斗。”林晚一针见血。
“那我们就,如他所愿。”赵奕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
他握住林晚的手,沉声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计划不变。”林晚的目光再次落到沙盘上,那代表着遥远南疆的“守陵人圣地”的棋子上,“七日之约已到,我必须去。拜火教的阴谋,根源就在那个‘神物’。只有从源头解决问题,才能永绝后患。”
“京城这边,太危险。”赵奕眉头紧锁。
“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去。”林晚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你在明,我在暗。你在京城吸引他们所有的注意力,我则去釜底抽薪,断了他们的根!”
赵奕沉默了。
他知道,这是最优解。
但他无法忍受,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未知的危险。
“我已安排好一切。”林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天机阁会全力配合,而且,你忘了,化学,是我最强的武器。”
看着她自信而从容的模样,赵奕知道,他无法反驳。
他缓缓点头:“好。京城,交给我。”
他会表面上向父皇示弱,交出所有权力,扮演一个被卸了爪牙的失意王爷,让赵煜放松警惕。
暗中,他则会整合天机阁与他在军中布下的所有暗子,等待最致命的一击。
就在两人刚刚定下这惊天的计划时。
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王府管事,神色慌张地在门外跪下,声音都在发颤。
“王爷,王妃!”
“宫里来人了!”
“李福海李公公亲自传旨,说……说皇上要在三日后,于太和殿召开大朝会!”
管事咽了口唾沫,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一句。
“皇上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一件……关乎国本的重大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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