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中军王帐。
巨大的牛皮帐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血腥味和烤羊肉的膻味。
北狄可汗,一个壮硕如熊,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正烦躁地将一个青铜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废物!都是废物!”
他面前,几名负责督造军械的将领,抖若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就在刚刚结束的攻城战中,他们引以为傲的“大梁神弩”,再次出现了大规模的炸膛和断裂!
超过三百名最精锐的射手,死在了自己人的武器之下!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也是最恶毒的诅咒!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名亲卫捧着一封信,快步走了进来。
“大汗,营外有人射来一封信,指名要给您。”
“信?”
北狄可汗不耐烦地一把抓过。
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股淡淡的,好似女子闺房里的馨香。
他粗暴地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只看了一眼,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瞬间凝固了。
信上的字迹,娟秀而凌厉,写的却是最让他心惊胆战的秘密。
“可汗的神弩,可还好用?”
“材料之劣,工艺之差,强行仿制,形似而神不似。连续发射,弩臂金属疲劳,内应力崩解,非断即炸。此非神器,乃催命符也。”
字字诛心!
北狄可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个秘密,是王帐之内最高级别的机密!除了他和寥寥几个心腹,绝无外人知晓!
这个写信的人,到底是谁?!
他强压下心中的骇然,继续往下看。
“吾,赵恒之盟友。他已死,但你我之间的交易,可以继续。”
“我,可以给你真正的神弩图纸,解决弩臂崩解之法。”
“但,我要你立刻退兵。并献上你麾下,三名主战派万夫长的首级,作为新的诚意。”
“否则,这张图纸,明日便会出现在西境李莽将军的案头。”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北狄可汗的呼吸变得粗重,脸上的刀疤因为肌肉的抽搐而扭曲起来,如同活过来的蜈蚣。
赵恒的盟友?
一个女人?
她不仅知道神弩的秘密,还知道赵恒已经死了!
她甚至知道改良的方法!
这个女人,究竟是神是鬼?
他猛地将信纸攥成一团,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烧毁。
但最终,那句“明日便会出现在西境李莽将军的案头”,像一盆冰水,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可以不在乎损失几百个射手,但他不能不在乎,大梁的军队,重新拥有这种无解的利器!
“来人!”他嘶吼道,“去!把射信的人,给本汗找出来!活的!”
……
京城,城墙之上。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城外,黑压压的北狄大军如同无边的潮水,将整座雄城围得水泄不通。
投降的呼声,在朝堂和民间,如同瘟疫般蔓延。
太子赵裕,身披甲胄,站在城头,脸色肃然。
“父皇,儿臣以为,林晚之计可行!”
他对着身旁脸色阴沉的景明帝,沉声说道。
“北狄劳师远征,利在速战。我等只需据城坚守,消耗其锐气与箭矢,彼军不日必生乱象!”
景明帝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城外那面画着黑色图腾的旗帜。
赵恒!
又是赵恒!
这个逆子,死了都要给他留下这天大的麻烦!
“陛下!太子殿下!北狄又开始攻城了!”一名守将惊惶地大喊。
果然,城外的北狄军阵中,传来了沉闷的鼓声。
数万北狄步卒,扛着云梯,如同黑色的蚂蚁,开始朝着城墙涌来。
而在他们身后,一排排的北狄射手,举起了手中的连弩!
“放箭!给我狠狠地打!”赵裕按照林晚信中的指示,果断下令。
一时间,城头之上,箭如雨下。
北狄的攻势,凶猛异常。
他们的连弩,在最初的确给守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然而,随着战事的持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北狄军的箭雨,开始变得稀疏。
更有甚者,后方的弩兵阵地中,竟接连传来一阵阵小规模的骚乱和惨叫!
城墙上的守军看得分明,那些不可一世的北狄人,他们手中的“神器”,正在背叛他们!
有的弩臂当场断裂,有的甚至整个炸开,将周围的同伴炸得人仰马翻!
战局,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陷入了僵持。
北狄可汗在王帐中,接连接到了三份战损报告。
攻城半日,寸土未得,反倒是自己的神弩手,又伤亡了近百人!
他胸中的烦躁与怒火,已然积蓄到了顶点。
就在此时,亲卫再次来报。
“大汗,那个射信的人,又派人送来一个盒子。”
盒子被呈了上来。
北狄可汗狐疑地打开。
里面,没有信,只有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构件。
那分明是一个弩臂的部件,但其材质和锻造的纹理,却与他们仿制的截然不同。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是一串他们看不懂的符号,和一排简单的工艺说明。
“碳钢,淬火,回火……增加韧性……”
北狄可汗立刻召来了最好的工匠。
工匠们连夜研究,按照图纸上的说明,用他们最好的材料,小心翼翼地仿制出了一个新的弩臂。
当测试的结果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改良后的弩臂,连续发射五百次,依旧完好无损!
其强度,比他们原来的,提升了何止数倍!
困扰了他们数月的噩梦,就这么被一张小小的纸条,一个奇特的构件,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北狄可汗手握着那个冰冷而完美的弩臂,手心却全是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自称“赵恒盟友”的女人,不是在威胁他。
她是在展示。
展示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力量。
与一个能随时扼住自己命脉的人为敌,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用沙哑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传令。”
“召使者,入帐议事。”
战争的主动权,在这一刻,已经悄然易手。
一个时辰后。
京城城楼上,景明帝和满朝文武,惊恐地看到,围城的北狄大营,突然偃旗息鼓。
甚至,开始有拔营后撤的迹象!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丝欢呼。
一骑快马,从北狄大营中狂奔而出,径直来到了护城河边。
那骑士没有放箭,而是高举一封烫金的信函,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城楼之上,发出了震天的呐喊。
“云州秦王妃,邀我主大汗于燕山会盟,共商天下大事!”
声音滚滚,传遍四野。
景明帝听到“秦王妃”三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翻涌。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
林晚!
她竟然越过了自己,直接和敌国可汗会盟?
她想干什么?
裂土封王?
还是……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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