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工作室里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声和全息屏幕散发出的幽蓝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咖啡因和焊接金属的气味。林夜和朱迪刚刚完成了一个针对荒坂某外部数据库的渗透程序调试，复杂的代码如同迷宫般在屏幕上滚动。
朱迪伸了个懒腰，脖颈处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纤细。她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干涩的眼睛，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着项目完成后的放松。她走到咖啡机旁，接了两杯热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坐在工作台前的林夜。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等它自己运行，收集数据。”朱迪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比平时更显慵懒。她靠在林夜对面的桌沿，小口啜饮着滚烫的咖啡，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
林夜接过咖啡，道了声谢。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能感觉到朱迪似乎处于一种罕见的、愿意倾诉的情绪状态。【神经链接增强器】带来的思维清明，让他能更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中那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工作室里一片寂静，与窗外夜之城永不眠的喧嚣形成对比。这种静谧放大了彼此的存在感。
过了好一会儿，朱迪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知道吗，林夜，我有时候会觉得，这座城市就像一台巨大而冰冷的超梦放映机……不断重复播放着贪婪、背叛和绝望。”
林夜抬起头，看向她。在屏幕的微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脆弱，与平日里那个精明果决的黑客形象判若两人。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朱迪的目光依旧没有焦点，仿佛陷入了回忆，“我也曾有过……算是比较正常的家庭生活吧。虽然我们没什么钱，住在拥挤的公寓，但……很温暖。”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我的养母，伊芙琳……她是个超梦编辑，非常优秀。她总能从最平凡的经历里，剪辑出打动人心的东西。”提到养母，朱迪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但很快又消失了。
“她相信技术应该用来记录真实，传递情感，而不是像公司那样，只会制造虚假的幻想和欲望。”朱迪的声音低沉下来，“后来……她接触到了一个项目，一个由几家大公司联合推动的……‘意识沉浸’计划。她发现那背后隐藏着可怕的东西，不仅仅是侵犯隐私，甚至可能……永久性地扭曲人的认知和意识。”
林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感觉到朱迪话语中压抑的痛苦。
“她试图把证据公之于众……”朱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录制了揭露性的超梦，联系了她能想到的所有独立媒体……但第二天，她就消失了。”
“消失？”林夜轻声重复。
“嗯。”朱迪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继续说下去，“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公寓被清空，所有记录被抹除，她工作过的工作室也在一场‘意外’火灾中化为灰烬。Ncpd的备案石沉大海，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公司的手段，干净利落。”
她抬起头，看向林夜，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水光，但那不是软弱，而是被仇恨和决心点燃的火焰。“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在这个世界，沉默和顺从换不来安全，只会让你和你珍视的人无声无息地消失。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什么，就必须拥有力量，必须反抗。”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重新变回了那个林夜熟悉的、充满战斗意志的朱迪。“所以我学习一切能学到的技术，黑客、格斗、武器改装……我加入莫克斯帮，因为这里至少还有人愿意对公司的霸权说不。我要用他们最依赖的技术，撕开他们的伪装，找到伊芙琳消失的真相，让那些躲在幕后的刽子手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回荡。
林夜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理解那种失去重要之人、并且无力改变的痛苦。他自己不也是在一片迷雾中，寻找着自己的身世和真相吗？朱迪的过去，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那种在绝境中滋生出的、不惜一切也要追寻答案的执念，他们是如此的相似。
“意识沉浸计划……”林夜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联想到了系统、玄界，以及那可能存在的意识层面上的奥秘，“你养母的研究，似乎触及了一些很深层次的东西。”
朱迪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执着：“是的。伊芙琳留下的零星笔记里提到过，她怀疑那些公司不仅仅是在制造沉浸式体验，而是在探索某种……‘意识数字化’的边界。她认为那非常危险，是在玩弄人类无法理解的力量。”她苦笑了一下，“可惜，具体的证据和她收集的数据，都随着她的消失一起不见了。”
意识数字化……林夜心中一动。这似乎与“玄界”以及系统可能存在的形态，有着某种隐约的关联。
他看着朱迪，这个平日里将自己包裹在坚硬外壳下的女孩，此刻卸下了所有防备，将内心最深的伤疤和动力展现在他面前。这份信任，沉重而珍贵。
他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话，只是将自己那杯还没动过的咖啡轻轻推到她面前，换走了她手中那杯已经微凉的。
“咖啡凉了伤胃。”他简单地说了一句。
这个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关心举动，让朱迪愣了一下。她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又抬头看向林夜。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和审视，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理解。
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涌上朱迪的心头，冲散了些许回忆带来的冰冷和尖锐。她低下头，借着喝咖啡的动作，掩饰微微发红的眼眶和鼻尖。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弥漫着科技与回忆气息的工作室里，分享着这片难得的、无需言语的宁静与理解。
过去的伤痕无法抹去，但或许，有人并肩前行，能让通往未来的路，不再那么冰冷和孤独。朱迪感觉到，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合作伙伴，更可能是一个能够理解她内心深处那份执着与痛苦的同路人。
而林夜也意识到，朱迪的目标与他的追寻，或许在某个更深远的层面上，存在着交汇的可能。夜之城的秘密，公司的阴谋，个人的恩怨……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片未知的、关乎意识与存在的领域——玄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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