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中的遭遇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魇,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和那句“苏家的人?”在苏清韫脑海中反复盘旋,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那两人显然并非谢珩或皇帝麾下,他们目标明确,对苏府密道了如指掌,甚至可能知晓苏家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铁箱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引来这些神秘人?
苏清韫回到偏院时,天色已大亮,风雪稍歇。芸香见她从外面回来,身上沾着未化的雪沫,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不禁有些讶异,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端来了早膳。
苏清韫勉强用了些清粥,便推说昨夜未曾睡好,需要补眠,将芸香打发了出去。她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
密道不能再轻易去了。那两人虽然此番并未为难她,但敌友难辨,且密道入口已然暴露,风险太大。皇帝和谢珩的眼睛,或许也正透过这府邸的尘埃,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几日,苏清韫彻底沉寂下来,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只是坐在窗边,望着庭院里的积雪发呆,仿佛真的被这旧宅的阴森死寂和沉重回忆压垮了精神。送来的饭食,她也用得越来越少,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下颌尖尖,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大而空洞。
她在等。等一个联系苏承影的机会,也在等这座府邸下一步的变化。
她不相信,将她置于此地,那些人会毫无后续动作。
果然,在她返回苏府后的第七日黄昏,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了府邸后门。车夫是个面容普通、眼神精悍的汉子,他敲开门,对着前来应门的仆妇低语了几句,递上了一包东西。
“这是济世堂孙大夫托人送来的安神药材,给苏姑娘的。”车夫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躲在门内阴影处的苏清韫听清。
济世堂?孙大夫?
苏清韫心中一动。她在济世堂时,与孙大夫并无深交,且她离开丞相府已多日,孙大夫怎会突然想起送药?这更像是……某种接头的暗号!
仆妇接过药材,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车内。车夫笑了笑:“东西送到,小的就告辞了。”说完,便驾车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仆妇将药材拿了进来,递给芸香。芸香看了看,是一包普通的酸枣仁和合欢皮,确实是安神之用,便拿去厨房煎煮了。
苏清韫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翻腾开来。是苏承影!他果然知道了她的处境,并且设法联系了她!那包药材本身或许并无特别,但送药的这个举动,以及那车夫看似寻常的话语,很可能就是传递了某种信息。
信息是什么?是让她按兵不动?还是约定了下次联系的方式?
她仔细回想着车夫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济世堂孙大夫托人”——强调了来源;“安神药材”——点明了物品;“给苏姑娘的”——确认了目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难道信息藏在药材里?
等到芸香将煎好的药端来,苏清韫借口药烫,让她先放在一旁。待芸香退下后,她立刻将药包残渣仔细检查了一遍。药材并无异常,包装的油纸上也没有任何字迹。
她蹙眉沉思。苏承影行事缜密,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这送药之举,必然有其深意。
是时间?济世堂……孙大夫……第七日……
她脑中灵光一闪!济世堂!她与苏承影上次明确分开的地方,就是在济世堂协助三司会审之后!而从那时算起,到今日,恰好是第七日!
七!这是一个周期,一个象征着轮回与再次开始的数字。
他在告诉她,一个周期已过,新的联系即将建立?或者,是在暗示下一次联系的时间,是在下一个“七”日?
无论哪种,这都意味着苏承影并未放弃她,并且已经在暗中布局。这让她焦灼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
然而,没等她理清头绪,另一个不速之客,再次打破了苏府的平静。
次日上午,丞相府的马车,再次停在了苏府门前。
这一次,来的不是下人,而是谢珩本人。
他依旧是一身墨紫色常服,披着玄色大氅,踏着未化的积雪,走进了这片破败的庭院。寒风卷起他大氅的衣角,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孤峭,与周遭的萧索格格不入。
芸香和仆妇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苏清韫听到通报,从偏房走出,站在廊下,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近的男人。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俊美无俦却冰冷淡漠的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
他为何又来?
谢珩在她面前几步远处停下,目光扫过她愈发清减的脸庞和那双沉寂如死水的眼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住得可还习惯?”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清韫垂下眼睫,屈膝行了一礼:“劳谢相关心,尚可。”
“尚可?”谢珩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微嘲,“本相看你,倒是清减了不少。这苏府旧宅,就这般让你……寝食难安?”
他话语中的试探意味毫不掩饰。
苏清韫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旧地重游,难免触景生情,让谢相见笑了。”
谢珩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抬步,向主院方向走去。“陪本相走走。”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苏清韫抿了抿唇,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荒芜的庭院中。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更衬得四周死寂。谢珩走得很慢,目光似乎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倾颓的建筑,干涸的池塘,以及被风雪摧折的枯木。
“听闻前几日,后花园不太安宁?”他忽然问道,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苏清韫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了?是芸香还是仆妇禀报的?抑或是……他另有眼线?
她稳住心神,低声道:“风雪之夜,难免有些异响,许是野猫之类,并无大碍。”
“是吗?”谢珩脚步不停,声音依旧平淡,“野猫……可不会开启机关密道。”
苏清韫的呼吸骤然停滞,脚步也顿住了。他果然知道了!他不仅知道有人夜探,甚至知道密道的存在!
谢珩回过头,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怎么?很意外?”他踱步回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苏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有什么能瞒得过本相?”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的衣衫,看到她怀中那枚碎玉璜,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秘密。
“那密道里……有什么?”他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压迫感,“或者说,你在那密道里,见到了什么?拿到了什么?”
苏清韫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不明白谢相在说什么。罪女只是偶然发现那处机关,心中害怕,并未深入。”
“害怕?”谢珩嗤笑一声,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苏清韫,你连刑场都敢去,连李崇明都敢算计,还会害怕一条小小的密道?”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的皮肤却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苏清韫猛地偏头避开,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厌恶与警惕。
“谢相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质问罪女这些莫须有之事吗?”
看着她如同受惊小兽般竖起全身尖刺的模样,谢珩眼底那丝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但很快又冻结成更深的寒渊。他收回手,负于身后。
“本相是来提醒你。”他语气恢复淡漠,“安分守己,或许还能在这故宅中苟延残喘。若再敢与那些魑魅魍魉暗中往来,行差踏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身子,最终落在她眼睛上,“下次,就不是换个地方囚禁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很快消失在府门之外。
苏清韫独自站在荒凉的庭院中,寒风裹挟着雪沫,吹得她衣衫拂动,浑身冰冷。
谢珩的警告言犹在耳。他知道了密道,知道了有人与她接触,他在逼她,也在试探她。
而那包来自“济世堂”的药材,像是一点微弱的星火,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摇曳不定。
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
烛影摇红,风雨欲来。
她这只被困在旧日梦魇中的囚鸟,能否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找到那一线挣脱的生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找到答案,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再次出现之前,在谢珩彻底失去耐心之前,在皇帝那莫测的“恩典”变成催命符之前。
她转身,走向偏房,步伐缓慢却坚定。
袖中的“鱼肠”紧贴着肌肤,心口的碎玉璜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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