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发泄完所有的情绪,仿佛被彻底抽空了灵魂,靠着岩石滑坐下去,闭上眼,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喘息。那枚暴露在空气中的血线碎玉,在他心口微微起伏,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丑陋而悲伤的烙印。
苏清韫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颤抖,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枚碎玉边缘冰凉而粗糙的缝合线。
她的指尖冰凉,他的皮肤滚烫。
那一触之下,谢珩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躲开。
两人就在这雨夜将尽、黎明未至的荒岩之下,一个触碰着对方心口最深的伤疤,一个承受着这迟来的、带着无尽痛楚的触碰。
沉默,成了此刻唯一的语言。
所有的真相都已摊开,血淋淋,赤裸裸。前路该如何走?这掺杂着血海深仇、无奈背叛与扭曲深情的死局,又该如何破解?
没有人知道答案。
唯有那枚紧贴着他心口的血线碎玉,在渐弱的雨声中,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
苏清韫的指尖,如同被冻僵的蝶,颤抖着触碰在那血线缝纫的碎玉边缘。那触感冰凉、粗糙,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执拗,深深嵌入他滚烫的皮肉之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他心脏沉重而紊乱的搏动,每一次跳动,似乎都牵扯着那些深红色的线,带来无声的、持续的痛楚。
谢珩在她指尖触碰到碎玉的瞬间,身体剧烈地颤栗了一下,仿佛被最烈的火焰灼伤,又像是被最冷的冰雪冻结。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避开,只是那紧抿的、苍白的唇线微微松开,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奇异解脱的叹息。
这声叹息,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苏清韫心中那胀满的、由仇恨、震惊、悲哀混合而成的气球。所有的激烈情绪,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触碰和这声叹息,抽离了出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浑身发冷的疲惫与空茫。
恨吗?依旧。那上百条苏家的人命,父亲含冤莫白的血,是她永生无法释怀的沉重。
可除了恨,还有什么?是看到他身不由己、同样被碾碎命运的悲哀?是触摸到这血线碎玉背后那绝望自罚的震撼?还是……那深埋在岁月尘埃之下、从未真正熄灭过的、属于“谢珩”而非“谢相”的……一丝微弱光影?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累,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雨水渐渐变小,从之前的倾盆之势化作了淅淅沥沥的缠绵,敲打在岩石和泥泞的土地上,声音不再喧嚣,反而衬得这巨岩下的狭小空间愈发寂静。寒意如同无孔不入的毒蛇,顺着湿透的衣物,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
苏清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环抱住自己冰冷的双臂。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同样湿透却依旧能提供些许暖意的外袍,被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猛地抬头,对上了谢珩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怒、绝望或锐利,只剩下一种近乎枯竭的平静,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笨拙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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