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省,省政府大楼,常务副省长办公室。
杜铭坐办公桌后,眉头微微蹙起。
他的面前是《“东方芯”二期工程光刻工艺瓶颈分析报告》。
这份报告就像一块巨石,压在海西省产业升级的喉咙上。
杜铭手中的英雄牌钢笔悬在半空,笔尖的墨水在纸张上方微微凝结。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四百年前,他在大明朝堂之上,面对的是北方俺答汗的铁骑,是东南沿海的倭寇,是国库空虚、兵备废弛的困局。那时候,大明缺的是银子,是良将,是开明的海禁政策。
而现在,在这个钢铁巨兽般的现代工业社会,缺的是技术,是专利,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扼住一个国家咽喉的“知识产权”。
“光刻胶……EdA软件……”杜铭低声呢喃,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上的那些生涩术语。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这些现代工业皇冠上的明珠意味着什么。这比当年的红夷大炮更难造,比长城的砖石更难垒。
KKL集团。
这个名字在报告中出现了十七次。
它像一只贪婪的八爪鱼,触角伸向了全球半导体供应链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不仅制造武器,更通过复杂的资本运作,控制了上游最关键的原材料和设计软件。
正是KKL集团动用游说力量,以“国家安全”为由,强行切断了海西省高新区一家龙头企业的供应链,导致“东方芯”一期工程险些烂尾。那时候的哈里森——KKL的掌门人,曾在一次公开酒会上傲慢地宣称:“没有我们的许可,海西省连一块像样的计算器芯片都造不出来。”
杜铭放下了钢笔。
钢笔落在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这笑容如果被熟悉明史的人看到,一定会不寒而栗——那是赵贞吉在策划弹劾严嵩党羽时才会有的表情。
既然正规途径买不到,那就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在明朝,这叫“抄家”。
在现代,这叫“恶意并购”与“破产清算”。
就在这时,桌角那部黑色的、没有商标的加密卫星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
紧接着,发出了低沉、急促的蜂鸣声。
“嗡——嗡——”
这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战鼓。
杜铭并没有急着接听。他先是端起手边的紫砂茶杯,那是他特意从宜兴定做的,里面泡着今年的明前龙井。他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看着嫩绿的叶片在水中沉浮,仿佛看着一个个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的灵魂。
抿了一口茶,苦涩后是回甘。
他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才伸出手,缓缓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亢奋与战栗,背景音里夹杂着警笛声、新闻播报声,以及无数人崩溃的嘶吼。
“老板,成了!彻底成了!”
那是张振宇的声音。这位曾经的海西省发改委精英,如今是杜铭安插在海外最锋利的一把暗刀。
“就在三分钟前,纽约证券交易所发布紧急公告,KKL集团的股票触发了二级熔断,现已全面停牌!但在停牌前……上帝啊,那场面简直是屠杀!”
张振宇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秒就会错过几十亿:
“由于‘冲绳雷达丑闻’的发酵,再加上我们通过莫里放出的那份‘义乌制造’实锤证据链,KKL的股价在盘前交易阶段就出现了自由落体。开盘后更是直接跳空低开60%!市值……市值在短短两个小时内蒸发了一千四百亿美元!”
一千四百亿美元。
这相当于海西省两年的Gdp总和。
就这样在几个数字的跳动中,化为乌有。
“哈里森呢?”杜铭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
“完了。彻底完了。”张振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FbI和SEc的人半小时前突袭了KKL位于曼哈顿的总部。现场的线人发回了视频,哈里森是被两名探员架出来的。”
“听说他在办公室里发了疯,砸烂了那尊他最喜欢的路易十四时期的古董钟,还试图吞下那个存有行贿账目的U盘,结果差点被噎死。”
“现在,各大媒体都疯了。cNN、bbc、福克斯……全都在直播。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美国军工巨头的骗局》、《盟友的背叛》、《义乌战胜了硅谷》……”
张振宇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汇报道:
“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五角大楼的态度。因为涉嫌向盟国出售假冒伪劣武器,并且差点引发误击民航的惨剧,这直接触碰了美国军方的红线。国防部刚才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暂停KKL一切参与国防合同竞标的资格,并启动最高级别的联邦调查。”
“这对于一家靠政府订单活着的军工企业来说,就是死刑判决书。”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稍微停顿了一下。
张振宇似乎在擦汗,隔着万水千山,杜铭都能感觉到那种肾上腺素飙升后的虚脱感。
“老板……”张振宇的语气突然变得犹豫,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我跟了您这么久,执行过不少任务。但这一次……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们动用了这么大的资源,在倭国布局,收买莫里,设计那个雷达闹剧,甚至不惜动用您在海外积累多年的秘密资金做空……仅仅是为了搞垮一个KKL吗?仅仅是为了报半年前的一箭之仇,出一口当年的恶气吗?”
在张振宇看来,这虽然解恨,虽然让每一个海西人都觉得扬眉吐气,但从商业逻辑和政治成本上讲,这似乎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杀式袭击。毕竟,搞垮KKL并不能直接变现,反而可能引起美国情报部门的疯狂反扑。
办公室里,杜铭站起身。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正在飞速发展的城市。远处,高新区的工地上塔吊林立,那是“东方芯”基地的雏形。但在那些宏伟的厂房里,最核心的设备展位,至今还是空的。
“振宇啊。”
杜铭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通过加密卫星信号,清晰地传到了地球另一端的那个雨夜里。
“你也是读过《三国》的。你觉得,赤壁一把火,周瑜真的是为了烧那几条船吗?”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冰冷的玻璃,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在敲击着那个庞大帝国正在崩塌的骨架。
“你看到的,只是复仇。是情绪的发泄。”
杜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原本温文尔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
“但对于我们来说,KKL倒下,这仅仅是第一步。”
“你知道KKL这个庞然大物,它的核心资产究竟是什么吗?是那些组装导弹的流水线?还是那些用来骗国会预算的ppt?”
“不,都不是。”
杜铭的声音变得冰冷而贪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钉子:
“在KKL复杂的股权结构之下,通过三层离岸信托,他们实际上控制着硅谷三家处于隐身状态的‘独角兽’公司。”
“这三家公司,一家拥有全球最顶尖的ArF浸没式光刻胶配方专利;一家垄断了7nm制程以下EdA设计软件的核心算法;还有一家,掌握着第三代半导体碳化硅切片技术。”
电话那头的张振宇呼吸猛地停滞了。
这些名词,每一个都是海西省“东方芯”项目乃至整个国家半导体产业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神技”。
“平时,这些公司被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和商务部像防贼一样严防死守。它们是《瓦森纳协定》的禁脔,是美国保持科技霸权的护城河。我们别说收购,就是想派人去参观一下,都会被FbI以‘工业间谍’的罪名扣下。”
“那是铁桶一般的防御。”
杜铭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但现在,情况变了。”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而现在,我们炸毁了这座堡垒的地基。”
“KKL即将面临破产清算。你想想看,为了支付司法部那即将到来的、可能高达数十亿美元的巨额罚款,为了应对华尔街投资人如狼似虎的集体诉讼,为了填补股价暴跌带来的保证金窟窿,KKL的董事会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现金。是即时的、大量的、不问来源的现金!”
杜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
“在生死存亡面前,没有什么是非卖品。在这个时候,什么国家安全,什么技术封锁,在破产清算的拍卖锤面前,都是废纸!”
“当一只大象倒下的时候,就是狮子进食的盛宴。”
杜铭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那份地图,手指重重地按在加勒比海的某个小点上。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在开曼群岛、英属维尔京群岛以及卢森堡设立的六家离岸公司,那是几张从未暴露过的、干干净净的‘白纸’。它们的法人代表是欧洲人、南美人,资金来源经过了十八道清洗,查不出任何与海西省、与中国的关联。”
“等KKL的资产清算程序一启动,这些秃鹫就会入场。”
“我要你指挥这几家公司,不惜一切代价,在破产拍卖中吃下那三家隐形子公司的控制权!还有他们的专利库!甚至那些核心技术团队的工程师,只要愿意来的,薪水翻三倍,全家移民,连人带图纸,全部给我挖过来!”
杜铭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们要用的,是美国人的技术,来建设我们海西省的‘中国芯’。这才是‘猎狐’行动真正的战利品!”
“这就是我送给‘东方芯’二期工程最好的奠基礼!”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死寂。
只有张振宇粗重的呼吸声。
即使隔着电话,杜铭也能想象到张振宇此刻脸上那种震撼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原来,那场在冲绳上演的荒诞闹剧,那个贴着“义乌制造”标签的wiFi放大器,那个倒霉的切腹未遂的山田次官,甚至那个此刻正在牢房里咆哮的哈里森……
他们都只是棋子。
都只是杜铭为了掩护这最后致命一击所释放的烟雾弹。
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为了出一口气,而是为了掠夺那个帝国最核心的技术资产,为了给海西的工业心脏,装上最强的起搏器!
“这就叫……‘草船借箭’吧……”张振宇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对这位幕后操盘手近乎五体投地的敬畏。
“不,”杜铭微微一笑,重新坐回那张红木椅子上,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在兵法里,这叫‘借刀杀人’,顺便……‘顺手牵羊’。”
“去吧,振宇。今晚纽约不会有人睡觉,你也不要睡。”
“盯着华尔街的动向。一旦KKL的破产清算人开始抛售资产,我们要第一个咬上去,像饿狼一样咬住不放,别让其他人抢了先。尤其是韩国人和日本人,他们也在盯着这块肥肉。”
“是!老板!保证完成任务!”
张振宇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充满了战士出征前的决绝。
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卫星电话断线后的忙音在空气中短暂回荡。
杜铭并没有立刻重新投入工作。他依然坐在那里,看着窗外逐渐落下的夕阳。
残阳如血,将整个海西市染成了一片金红。那红色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剪影拉得老长,投射在背后的书柜上——书柜里摆满了一排排蓝皮的线装书,那是《明史》和《资治通鉴》。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四百年前。
那时候,他是赵贞吉,是大明内阁的首辅,是理学名臣。
他曾站在北京城的城墙上,看着关外的烽火,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但他更痛苦的是,他看到了一种更深层的绝望——技术的停滞与思维的封闭。
当西方的传教士带着自鸣钟和世界地图来到朝堂时,他的同僚们只把那些当作奇技淫巧。当葡萄牙人的火炮在澳门轰鸣时,大明的工部还在争论祖宗之法不可变。
他曾试图改变,试图推行新政,试图重开海禁。但他失败了。他被严嵩排挤,被皇帝猜忌,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庞大的帝国在落日的余晖中走向衰亡。
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那种看着文明滑落深渊的窒息感,折磨了他两辈子。
直到他醒来,变成了杜铭。
变成了这个大变革时代的一省要员。
“历史的大势……”杜铭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紫砂茶杯的边缘。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他知道芯片战争的残酷,知道技术封锁的窒息,知道如果不奋起直追,那种被卡脖子的窒息感将会重演。
“赵贞吉啊赵贞吉,”他在心里默念着自己前世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带着几分沧桑与狂傲的笑容,“在大明朝你没做成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我会替你做完。”
“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待宰的羔羊。我们不再是被掠夺者。”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那一排线装书前,伸手抽出了一本《孙子兵法》。
“我们,是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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