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江市招待所,省纪委督导组的临时办公室内,烟雾缭缭。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张副组长和刘副组长并没有休息。他们正在汇总这几天的“督导”成果,准备向孙盛源书记汇报——他们是如何“文明、合规”地引导省公安厅的工作,“避免”了澜江市营商环境遭到破坏性执法。
在他们看来,高锋和陈怡已经被程序的牢笼困住了。这两人不过是孙悟空,翻不出他们如来的手掌心。
“……总体可控。”张副组长吸了口烟,满意地对刘副组长说,“那两个总队长,还是太嫩。跟他们厅长一样,想靠‘阳谋’,可他们忘了,我们就是‘阳谋’的祖宗。我们代表的就是程序。”
刘副组长点点头,扶了扶眼镜:“我已经和市局看守所那边打好招呼,明天以人权保障为由,安排沙老三做个全面体检。高锋那边,至少两天别想再提审。”
张副组长笑了:“陈怡那边呢?”
“更简单。”刘副组长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表情,“我让银行的人拖着。她要查账?可以。但先填一百张申请表,走完我们督导组的合规流程。等她走完,赵书记早就把账做平了。”
“好。”张副组长刚要掐灭烟头。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悦。这么晚了,谁?
“进来。”张副组长沉声道。
门开了。
高锋和陈怡,并肩走了进来。两人警服笔挺,面色严肃,手里各拿着一个蓝色的卷宗夹。
他们没有丝毫的沮丧和疲惫,反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锐气。
张副组长和刘副组长的笑容,瞬间收敛了。
“哦?是高总队和陈总队。”张副组长靠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是复核不下去了,还是查账遇到困难了?我们督导组会全力协助的。”
陈怡走上前,她的表情既不是示弱,也不是挑衅,而是一种纯粹的、下级对上级的汇报。
“张组长,刘组长,这么晚打扰二位,非常抱歉。”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我们是特地来向督导组汇报工作,并移交线索的。”
“汇报?”刘副组长感到了不妙。
“是的。”陈怡说,“首先,要感谢两位领导一天来的悉心指导。正是在你们全程监督、程序合规的严格要求下,我们的工作,才取得了重大突破。”
“重大突破?”张副组长的心“咯噔”一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高锋上前一步,将他手中的蓝色卷宗,“啪”的一声,放在了办公桌上。
“这是沙老三案原始口供的复核结果。”高锋的声音洪亮如钟,“在刘组长您‘保障嫌疑人权益’的监督下,我们发现,澜江市局原办案过程中,存在重大程序瑕疵。”
刘副组长的脸色开始变了。
“原办案民警钟某,”高锋一字一顿,“涉嫌严重违反办案程序,在审讯中对嫌疑人进行利益诱导和串供。并且,我们核实,钟某的直系亲属,正在‘澜江水运建设集团’担任财务要职。”
高锋盯着刘副组长的眼睛:“刘组长,这是公安内部的纪律问题,涉及‘知法犯法’。按照办案规定,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省厅‘专案指导组’的权限。我们特来移交,应由你们纪委同志立案处理。”
刘副组长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高锋的意思很明白:你不是要“程序合规”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最大的不合规!你不是要监督我吗?好,这个监督出来的雷,你纪委自己来排!
“这……这个钟某……我们会……了解情况。”刘副组长结结巴巴地说,他下意识地想把卷宗推开。
“别急,刘组长。”
陈怡微笑着,将她手中那份更厚的蓝色卷宗,轻轻地,压在了高锋的卷宗之上。
“这是第二份。”
如果说高锋的卷宗是手雷,陈怡的这份,就是一颗重磅炸弹。
张副组长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组长,”陈怡转向他,语气依旧谦卑,“您今天教导我们,要‘保护营商环境’,不要‘扩大化’。我们牢记在心。所以,我们没有去碰‘水运集团’的主账户。”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们在追查沙老三团伙的下游资金时,意外发现了一条重大线索。”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得近乎残酷:
“一家名为‘云溪禅舍’的艺术品画廊,在过去两年,通过虚假交易,涉嫌为‘澜江水运建设集团’的多家下游承包商,进行了总额高达1.35亿的大额洗钱。”
张副组长“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而据我们初步核实,”陈怡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反应,继续平静地汇报,“该画廊的法人代表,名叫……张云溪。”
她故意停顿了半秒。
“是澜江市委书记,赵明华同志的,妻妹。”
“轰!”
张副组长和刘副组长的脑子里,同时炸响了一个惊雷。
两人呆立当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脸上的表情,从错愕、震惊,迅速转变为难以置信的恐慌,最后定格为一种被彻底击败的、铁青的愤怒。
他们梦寐以求的功劳,瞬间变成了足以把他们活埋的责任!
这就是高锋和陈怡挖出来的重大突破?
这是要把天给捅破了!
“张组长,刘组长。”陈怡的声音,此刻在他们听来,如同魔鬼的低语。
“您二位今天反复教导我们,要区分‘扫黑’和‘营商环境’。现在看来,这起案件,”她用手指点了点那两份卷宗,“已经远远超出了‘黑’的范畴,而是涉及到了‘腐’。”
“这,”陈怡的目光扫过两人惨白的脸,“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省公安厅的管辖权。”
她微微欠身,做出了一个移交的姿态:
“这……正应该是你们省纪委督导组的,本职工作。”
“所以,”陈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职业化的微笑,“高总队和我,特来移交。请两位领导……签收。”
死一般的寂静。
张副组长看着桌上那两份蓝色的卷宗,仿佛看到了两条毒蛇。他那只夹着烟的手,抖得烟灰掉了一地。
刘副组长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了“咯吱”一声刺耳的摩擦。
他们终于明白了杜铭的太极推手。
如果他们签收,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立刻、马上,对赵明华的妻妹,对公安内部的“眼线”展开调查。那等于他们纪委自己,亲手点燃了澜江市的“炸药桶”,孙盛源书记“稳定经济”的指示将彻底泡汤,他们就是“扩大化”的罪魁祸首!
如果他们不签收,或者收下后压案不办……
“怎么?”高锋皱起眉头,扮演起那个不耐烦的武夫角色,“两位领导,这是……不方便签收吗?”
陈怡也贴心地补上了一句:“还是说……这份线索,已经重大到……连督导组也不打算‘指导’了?”
“不……不是……”张副组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事关重大……事关重大……我们……我们要立刻向孙书记汇报!”
这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然。”陈怡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我们就是这个意思。请二位务必,原原本本,向孙书记汇报清楚。特别是,”她强调道,“是省公安厅专案组,在督导组的‘全程监督’下,取得的成果。”
高锋和陈怡,对着两位面如死灰的副组长,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那就不打扰两位领导向孙书记汇报了。我们告辞。”
两人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去。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张副组长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那根燃尽的烟头“啪”地掉在裤子上,烫出了一个小洞,他却浑然不觉。他那只夹着烟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刘副组长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了“咯吱”一声刺耳的摩擦。他颤抖着手,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这间几分钟前还充满着运筹帷幄和智珠在握空气的办公室,此刻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和浓重的、近乎令人窒息的烟味。
“……他们……他们怎么敢……”张副组长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们怎么敢把这种东西……扔给我们?”
“他们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刘副组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他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他们是奉命。这是阳谋。这是杜铭的阳谋!”
刘副组长终于想通了。
杜铭在澜江的会议上,为什么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听着?
杜铭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高锋和陈怡能扫黑。他是派他们来送腐的!
他利用孙书记“全程监督、程序合规”的这把“刀鞘”,反过来做成了一个最坚硬的“证据托盘”。
高锋和陈怡的每一步调查,都在督导组的“监督”下进行。
他们挖出来的所有线索,都天然带上了“纪委督导组共同见证”的戳。
现在,他们把这个“共同见证”的、“超出公安管辖”的、滚烫的“成果”,恭恭敬敬地,“移交”给了督导组。
“……他妈的!”张副组长终于反应过来,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他杜铭把我们当枪使!他一个公安厅长,把我们省纪委当枪使!”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刘副组长低吼道,他已经拨通了那个他绝不想在深夜拨打的号码,“接吧。我们两个,现在就是孙书记案板上的肉。是死是活,看他怎么切了。”
电话那头,响了三声,接通了。
一个沉稳、威严、不带丝毫睡意的声音传来。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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