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铭临行前去了趟省委省政府。
省委书记赵淮安,和省长王宗源,一起接见了杜铭。
“小杜啊,”赵淮安亲切地,为杜铭整理了一下,那略显歪斜的领带,“去了新的岗位,就是新的开始。海东是经济大省,经济发达,人才济济。你要戒骄戒躁,多听,多看,多学。”
这番话,听起来像一个慈爱的师长,在嘱托自己最得意的门生。
而另一边,王宗源,则早已彻底抛掉了过去所有的成见。他用力地,拍着杜铭的肩膀,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真诚”的热情。
“杜铭同志!你是我们海西,走出去的‘金字招牌’!到了东州,要大胆地干,放手地闯!不要怕得罪人!你记住,海西省,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有任何需要我们支持的地方,随时给我,给赵书记,打电话!”
这番表演,堪称完美。
杜铭,则像一个最完美的“晚辈”,恭敬地向两位领导致谢。
“请赵书记,王省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培养,不辜负,海西这片土地的养育之恩。”
朔京和东州,相隔四个小时的车程。 中组部一位姓高的副司长,亲自陪着他去海东报到。
前来迎接的,不仅仅是东州市的领导班子。
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位,在级别上都远高于他的人物。
一位,是海东省省委书记沙立春。一位,则是省委常委东州市市委书记李大康。
东州市虽然是省会,但并不是计划单列市,也不是副省级城市。 这意味着,市长就是标准的正厅级。
而它的市委书记李大康,却高配为省委常委,是副省级。
今天,海东省的一号人物,和东州市的一号人物,竟然,亲自出面,来迎接他一个,即将要到任的“二号人物”。
这个规格,已经非常高了。
“欢迎,欢迎啊!杜铭同志!”海东省的“一把手”沙立春,热情地握住了杜铭的手。
“你在海西的‘凤凰奇迹’,我们在海东,也是如雷贯耳啊!中央,这次可是为我们海东,送来了一位‘帅才’!”
而另一边那位,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瘦削的东州市委书记李大康,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李书记。”杜铭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嗯。”李大康,与他轻轻一握,便立刻松开。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路上辛苦了。”
杜铭的心,猛地一沉。
他从那短暂的、冰冷的接触中,已经,感受到了,这位东州市的“土皇帝”,那份发自骨子里居高临下的傲慢和排斥。
在东州市政府的会议室里,任命仪式,正式举行。
台下,坐着东州市四套班子的所有领导,以及各区县、各局委办的一把手。
所有的人,都像一尊尊泥塑的菩萨,正襟危坐,脸上带着标准化的表情。
中组部的高司长,宣读了任命文件。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分量。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清晰地钉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经中央研究决定,任命杜铭同志,为中共东州市市委委员、常委、副书记,并提名为东州市人民政府市长人选……”
当高司长念完最后一个字,合上那份红色的文件时。
在市委书记李大康的带领下,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高司长,没有坐下。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杜铭。
杜铭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发言台前。
“尊敬的高司长,沙书记,大康书记,各位领导,同志们。”
他的声音清朗而又充满了力量。
“刚才,高司长宣读的任命,对我个人而言,是万钧之重。我深知,自己德薄能浅,经验不足。中央和省委,将东州这样一座重要城市的未来,交到我的手上,我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他先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我是一个,从海西省走出来的干部。”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审视的脸,坦诚地说道,“我没有在发达地区,主政一方的经验。所以,在未来的工作中,我首先是一名学生。”
“我要,向海东省委省政府学习,向以大康书记为班长的东州市委学习,向在座的、每一位,比我更了解这座城市的‘老师们’学习。”
“其次,”他的话锋,陡然一转,“我也是一名战士。”
“组织上,派我来,不是来当太平官,不是来守摊子的。我是来,干事的!是来和大家一起,把我们东州,建设得更加美好的!”
“所以,在这里,我也向组织,向东州一千二百万人民,立下三条军令状。”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我将旗帜鲜明地,讲政治。坚决维护中央的绝对权威;坚决执行,海东省委省政府的各项决策部署;坚决服从,以李大康书记为核心的市委的集体领导。做到,到位,而不越位;补台,而不拆台。”
他用这句话,清晰地,摆正了自己,与李大康之间,“政府”与“党委”的关系。
“第二,我将一心一意,谋发展。多干实事,少说空话。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为东州,谋一个更好的未来;为东州的百姓,谋一份更实的幸福之上。”
“第三,我将,一张蓝图绘到底,一根竿子插到底!我看准了的事,认准了的理,只要,是有利于东州发展的,有利于人民群众的。我就会,排除万难,坚定不移地,把它干下去!干到底!干出个,名堂来!”
这番发言,谦逊,诚恳,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它既表达了对现有权力格局的尊重,又毫不掩饰自己,即将要“大干一场”的雄心!
台下,李大康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着台上那个,滴水不漏的年轻人,心中产生了一丝警惕。
杜铭,鞠躬,走下发言台。
会场上,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欢迎仪式结束后,人群开始渐渐散去。
就在杜铭,准备跟着联络员,前往自己的办公室时。那位,一直不苟言笑的中组部副局长,却突然,叫住了他。
“杜铭同志,请留步。”
他走上前,主动向杜铭伸出了手。
“中央对你寄予厚望。”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杜铭的耳中。
就在两人,握手的瞬间。
这位来自京城的“钦差”,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轻轻地,点了一句。
“海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但有时候,船开得久了,船底总会附着上一些,又厚又硬的藤壶。”
“我们希望,你这条‘过江龙’,能为海东,带来一些,彻底的改变。”
说完,他便松开手,拍了拍杜铭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去。
杜铭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何等聪明, 在这一瞬间,就将今天发生的所有“异常”,都串联在了一起!
他马上听出来,海东的政治生态,是有问题的!
他明白了!
中组部领导,最后那句,看似“鼓励”的耳语,才是今天所有这一切的——题眼!
那是一道没有写在任何文件上的——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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