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 两辆车如同约定好一般，汇入了海城市政府大楼前的广场。
打头的是省长王宗源那辆挂着“00002”牌照气势逼人的红旗轿车。
紧随其后的是省委组织部长冯德章的专车。
大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临时接到通知赶来的干部。
主席台上的电子屏打着大字——“热烈欢迎杜铭同志来海城任职”。
台下坐满了海城市四套班子的所有领导，以及各区县、各局委办的一把手。
每个人都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然而，在这份严肃的表象之下，却是无法掩饰巨大的混乱。
就在昨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按照市长刘建军“暗示”的指令，以各种“公务繁忙”的理由，集体缺席这场本该在上午十点半举行的低规格“欢迎仪式”。
可两个小时前，他们却被一道更紧的命令，从全市的各个角落，给硬生生地“抓”了回来。
不仅要参加，而且必须以最高规格、最饱满的政治热情来参加！
因为，主席台上，除了今天的主角杜铭，和省委组织部的王副部长之外，还端坐着两尊足以让整个海城市都为之震动的“真神”——省长王宗源，和省委组织部部长冯德章！
市长刘建军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边指挥着工作人员，更换会议室的席卡；一边又让自己的后勤主管，立刻给杜铭重新安排一间最好的办公室！
在这片肃穆的混乱之中，王宗源和冯德章已经并肩走进了会议室。
“建军同志，很忙嘛。”王宗源看着这位宋清来的心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
“省……省长！冯部长！”刘建军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我……我……”
王宗源没有再理会他。
他的目光，穿过了人群，落在了那个刚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年轻人身上。
“杜铭同志！欢迎你来海城！”王宗源的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热情”。
“你在边境谈判中，为国立下大功！是我们海西省，所有干部学习的榜样！我代表省政府，欢迎你的到来！”
杜铭握着王宗源的手，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感谢省长关心。我一定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会议开始，各位领导主席台就坐。
首先，由省委组织部部长冯德章，宣布任命文件。
冯德章这位官场上的“不倒翁”，将“程序”二字，演绎到了极致。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平稳，清晰，充满了组织部门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并报请中央组织部批准，任命杜铭同志，为中共海城市市委委员、常委，并提名为海城市人民政府常务副市长人选……”
他宣读完，便平静地坐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最常规的工作。
他没有多说一句赞扬的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将这个舞台，交给了接下来，真正需要“表演”的人。
第二个是市长刘建军，致欢迎词。
“尊敬的宗源省长，德章部长，王副部长，各位领导，同志们！”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尖利。
“今天，我们怀着……怀着无比激动和喜悦的心情，在这里，隆重集会，热烈欢迎杜铭同志，来到我们海城，担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重要领导岗位！”
“杜铭同志，是一位……是一位，在山南县创造了惊天动地奇迹的英雄！是一位在国境线上，为国，立下了不世之功的功臣！是一位，我们全省乃至全国，所有干部都应该学习的楷模！”
“我，刘建军，代表海城市委、市政府，也代表我个人，对杜铭同志的到来，表示最热烈、最诚挚、最发自肺腑的——欢迎！”
这番表演，拙劣，夸张，却又充满了求生欲。
在场的所有海城干部，看着自己这位“一把手”的表演，都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接下来是杜铭做表态发言。
“尊敬的宗源省长，德章部长，各位领导，同志们。”他的声音清朗而又充满了力量，“刚才，建军市长，对我的评价过誉了。我不敢当。”
“我只是一个党培养多年的普通干部。在山南，取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那也是在省委省政府的坚强领导下，和山南县两万父老乡亲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个人微不足道。”
他先是将所有的功劳，都推了出去。
“今天，组织上，派我来到海城，这个我们省经济发展的龙头和引擎。我深知，自己能力有限，经验不足。尤其是在城市综合治理和现代工业发展这些复杂的领域，我，就是一名小学生。”
“所以，我在这里，向组织也向在座的各位海城的‘老师们’表个态。”
“第一，我将旗帜鲜明地讲政治。坚决维护以赵淮安书记为班长的省委的绝对权威，坚决执行以王宗源省长为核心的省政府的各项决策部署。”
他巧妙地将赵淮安和王宗源并列在了一起。
“第二，我将勤奋学习，尽快从一个‘山里人’，转变为一个合格的‘城里人’，熟悉海城的情况，融入海城这个大家庭。”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复杂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将摆正自己的位置。我是来当‘副手’的，是来为刘建军市长，当好参谋，做好助手的。我承诺，坚决做到，到位而不越位；补台而不拆台。与同志们一道，共同把我们海城，建设得更加美好！”
这番发言谦逊诚恳，滴水不漏。
它既表达了对上级的尊重，又展现了对同僚的团结。
更重要的是，它向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号——我杜铭是来干事的，不是来斗争的。
最后是省长王宗源做总结讲话。
他没有看讲稿。
“同志们，”他的声音很洪亮，“今天，是一个，值得我们海西省，所有干部，都铭记的日子！”
“因为，我们迎回了我们的英雄！”
“杜铭同志不仅仅是我们海西的干部。他是国之栋梁！他在那场事关国家尊严的边境对峙中，所表现出的智慧、胆识和担当，足以写入我们共和国的历史！”
“对于这样的英雄，我们应该给予他什么样的待遇？！”他自问自答声音如同雷鸣！
“就应该给他最重的担子！就应该把他放到最重要的岗位上！就应该为他创造最好的环境！”
“我王宗源，今天就在这里代表省政府表个态！”
“从今天起，杜铭同志在海城的工作，省政府将给予毫无保留的支持！他需要的政策我们给！他需要的资金我们批！他需要的项目我们一路绿灯！”
“我希望海城市的班子，尤其是建军同志，”“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好我们这位来之不易的将才！谁敢给他穿小鞋下绊子，谁就是和我王宗源过不去！就是和我们整个海西省的发展大局过不去！”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正义凛然！
仿佛他才是那个最爱护杜铭，最器重杜铭的“伯乐”！
仿佛之前那个试图将杜铭置于死地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会议结束。
王宗源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再次走到杜铭的面前，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小杜，好好干！我看好你！”
“谢谢省长。”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两个心中都藏着无尽算计和杀机的男人，脸上却都挂着最真诚、最热烈的笑容。
只有刘建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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