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朱明远书记将至少安安稳稳地,干到两年后正常退休。
而杜铭,也将在他的庇护下,继续创造更多的政治奇迹。
然而,他们都忘了官场上一条永恒不变的真理,人算永远不如天算。
就在朱明远彻准备大展拳脚时,一则来自北京毫无征兆的人事任命,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让整个海西省,再次陷入了巨大的震动和迷茫之中。
任命很简单,只有两行字:
“免去朱明远同志海西省省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
“任命朱明远同志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主任委员。”
这,是一道典型的、让你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荣升”调令。
从地方一把手,调任国家最高权力机关担任领导职务。
但是所有体制内的人,都看懂了这纸调令背后,那冰冷的真实含义。
朱明远,出局了。
他被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提前结束了在海西省的政治生命,放逐到了“二线权力机构”。
杜铭第一个得知这个消息。
看着自己这位刚刚赢得了一切,却又在瞬间失去了一切的恩主。
杜铭的心中涌起了万丈波澜。
“为什么?”他艰难地,问出了三个字。
“不为什么。”朱明远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大彻大悟后的坦然。
“小杜,你要记住。我和王宗源把海西这潭水,给搅得太浑了。而京城里的那些大人物,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乱’。”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会打仗的将军。而是一个,能把战场,重新打扫干净的‘管家’。”
他拍了拍杜铭的肩膀,“我的使命,结束了。而你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新的省委书记正式走马上任。
新书记名叫赵淮安。五十岁出头,是从国家某个核心经济部委,“空降”而来。
在全省领导干部的大会上,杜铭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新“君王”。
赵淮安和朱明远的刚猛、王宗源的阴柔,都截然不同。
他个子不高,相貌儒雅,脸上带着一副学者般的温和笑容。
他的就职演说,堪称范文。
他高度赞扬了朱明远同志为海西省的改革发展,做出的“历史性贡献”;他也充分肯定了王宗源同志,在政府工作岗位上,取得的“卓越成就”。
他滴水不漏,不得罪任何人。
通篇讲话,他只强调了两个词:“稳定”与“团结”。
台下的干部们,听着这番四平八稳、无懈可击的讲话,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觉得,来了一位“守成”之主,一位不会轻易掀起政治风暴的“温和派”领导。
之前那种朱王相争、人人自危的紧张气氛,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然而,只有杜铭,在会场那个人头攒动的角落里,当他,迎上赵淮安那看似温和的目光时,他的心中,却猛地一凛,一股比面对王宗源时,更加强烈的寒意,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他看到,在那片温和的笑意深处,藏着的是一种比王宗源的阴狠,更可怕的东西。
王宗源的狠,是看得见的。他的野心和欲望,会从他眼神的缝隙里,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他像一头猛虎,你会畏惧他,但你知道,他终究是生物,有生物的弱点和冲动。
而赵淮安,他的那份温和,却像一层完美的、无懈可击的釉质,涂在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之上。
在那片笑意的背后,杜铭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情绪——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野心,甚至没有欲望。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个人情感的、绝对的理智和城府。
杜铭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段尘封了四百年的、属于赵贞吉的记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大明王朝的冬季。
那时,他刚刚入阁不久,年轻气盛,与同样锐意改革的内阁首辅高拱,联手,准备推动一项关于“整饬边防军务、清查将领冒领军饷”的雷霆改革。
这件事,得到了当时皇帝的默许,可以说是大势所趋。
然而,他们的奏折,却被一个人,给死死地,卡住了。
那个人,不是他们的政敌,不是贪腐的严党余孽,而是当时,满朝文武,公认的“圣人”,吏部尚书——徐慎。
赵贞吉至今,都记得自己和高拱,怒气冲冲地,冲进吏部那间昏暗的值房,质问徐慎的场景。
徐慎,也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和、清瘦、毫无攻击性的老人。
面对他们几乎是指着鼻子的质问,徐慎没有发怒,也没有辩解。他只是,慢条斯理地,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抽出了一份文档。
“高阁老,赵学士,”徐慎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二位要整饬边防,下官,是万分赞成的。
只是,按照我大明会典之规,凡涉及边镇将领员额及俸禄之变动,须由兵部、户部、吏部,三部会签。
如今,兵部、户部之文书已到,唯独,二位提交的这份名单里,有三十七名将领的‘考成’记录,与我们吏部档案库里,去岁冬的记录,有微小的出入。”
“下官,已派人,八百里加急,快马传书,去往蓟辽、宣大各镇,重新核实。
想必,半年之后,待准确的‘考成’记录,送回京城之日,便是下官,为二位的这份伟大改革,盖上吏部大印之时。”
当时,高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徐慎的鼻子,破口大骂他“食古不化、顽固不灵、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而年少的赵贞吉,却在那一刻,看着徐慎那双波澜不惊的、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瞬间,如坠冰窟。
他明白了,徐慎,根本不是在乎什么“考成记录”。
他是在用一种最“合乎规矩”的、最“无可指摘”的、最“大公无私”的方式,来执行一个更深层次的、来自于权力更高层的意志。
皇帝,虽然默许了改革,但他并不希望看到高拱和赵贞吉的势力,因此而过分膨胀。
徐慎,就是皇帝手中,那把最锋利的、用来“平衡”朝局的“戒尺”。
他没有敌人,没有朋友,没有立场。
他,就是“规矩”本身。
你,永远,也无法战胜“规矩”。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
杜铭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主席台上,那个依旧在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团结”与“稳定”的赵淮安。
他的眼中,看到的,是四百年前,那个吏部尚书徐慎的不死幽灵。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位新书记,来到海西省真正的使命。
他不是来“斗争”的。
朱明远和王宗源,在他眼中,可能都只是需要被“管理”和“平衡”的对象。
他是“规则”的化身。
是中央,派来将海西省这盘因为朱王相争,而变得混乱不堪的棋局,重新纳入到那个稳定、可控棋盘之中的理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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