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使者的车驾消失在南方官道的尽头,朔方城并未因此而松懈,反而陷入了一种更加有序、更加高效的忙碌之中。太守的印信和假节的权力,如同给这台初具雏形的机器注入了强劲的动力,使其运转得愈发沉稳有力。
新政如火,根基深植
陈平主持的政司,率先颁布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新政。
首先便是 《朔方垦荒令》 与 《军功授田法》 的细则出台。明确规定:所有流入朔方的百姓,皆可登记户籍,由官府分配荒地、借贷种子农具,三年内免征赋税。同时,在此次守城战中立功的将士,无论汉胡,皆按军功大小授予不同数额的永业田。阵亡者,其田亩由家眷继承。
此令一出,如同在干涸的土地上投下甘霖。不仅原本城内的流民欢欣鼓舞,更有闻风从并州乃至更远郡县迁徙而来的贫苦百姓,络绎不绝地涌入朔方。荒芜的土地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炊烟和忙碌垦殖的身影。人口,是一个势力最根本的基石。
其次,是 《朔方市易法》 。在韩老六的主持下,朔方正式设立了官市,规范盐、铁、战马、皮毛等重要物资的交易。一方面,利用击败左贤王的威势,以相对公平的价格从草原部落手中收购牛羊马匹、皮毛药材;另一方面,则将朔方产的盐、茶、丝绸(通过韩老六的渠道购入)以及部分“非敏感”的铁器售往草原。同时,对城内商户征收统一的市税,取消了以往的各种苛捐杂税,商业迅速繁荣起来。财富,如同血液般开始在朔方体内加速流转。
工坊星火,利器暗藏
城西划出了一大片禁区,由荆黎的工司全面接管。这里被称为“将作营”,日夜炉火不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外围区域,是普通的铁匠铺、木工作坊,负责打造农具、维修兵甲,面向军民。而核心区域,则戒备森严,由墨家子弟和最可靠的工匠把控,专门进行“震天雷”的改进、新型床弩的研发以及阿史那隼一直渴望的、更适合骑兵使用的轻便而坚韧的环首刀与马镫的批量生产。
刘据偶尔会来到将作营,他不是来指手画脚,而是提出一些超越时代的概念。比如,他向荆黎描述了“高炉”炼铁的雏形,提到了“灌钢法”的可能性,甚至画出了简易的“水排”(水力鼓风机)草图。这些想法让荆黎如获至宝,常常陷入废寝忘食的研究之中。技术的优势,是朔方立足乱世最锋利的爪牙。
暗流潜涌,听风辨向
繁荣与忙碌的表象之下,暗流并未平息。
听风卫指挥使狗蛋(石蛋)的身影更加忙碌,也更加隐秘。他麾下的力量在刘据的支持下急速膨胀,不仅吸纳了部分机敏的军中斥候,也开始从流民、商队甚至归附的胡人中挑选合适人选加以训练。
“主公,韩老六手下那个叫胡三的管事,借着市舶司的职权,压价收购了一支小部落的皮货,转手高价卖出,差价落入了自己的口袋。证据确凿。”狗蛋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罕见的冷冽。
刘据看着窗外正在兴建的民居,淡淡道:“把证据交给韩老六,让他自己看着办。告诉他,朔方的规矩,不是摆设。”
第二天,韩老六亲自绑着胡三游街示众,宣布其罪状,当众鞭笞三十,革去一切职务,抄没非法所得。韩老六脸色铁青,既是愤怒手下不争气,也是心惊于听风卫无孔不入的监控。此事之后,他手下的人行事收敛了许多。
另一股暗流,则来自墨家内部。尽管荆黎极力安抚,但部分墨家弟子对于将大量精力投入“杀伐之器”的改进,而非用于民生水利,依旧心存芥蒂。一次小范围的争论甚至传到了刘据耳中。
刘据没有直接干预,而是请荆黎安排,他要在新建的“朔方学堂”(为军中子弟和聪慧平民孩童设立)首次讲学。讲学当日,刘据并未谈论军国大事,而是深入浅出地阐述了“止戈为武”的道理,强调强大的武力是为了守护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秩序,是为了让朔方的孩童能安心读书,百姓能安居乐业。他承诺,待春耕过后,工司的主要精力将转向兴修水利,改进农具。
这番言论通过荆黎之口传回墨家内部,争议的声音暂时平息了下去。理念的融合,需要时间和智慧。
情感微澜,并肩而行
连续的操劳让云岫清瘦了些许,但眼神却更加明亮。医疗体系在战后得到了进一步完善,她不仅培养了一批能够处理简单伤口的医护,更开始着手整理边塞常见疾病的医案,编写适合本地药材使用的方剂手册。
刘据抽空去医疗所看她时,她正对着几株新采集的草药凝神思索,专注的侧颜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听说你最近很忙,要注意休息。”刘据将一件披风轻轻放在她旁边。
云岫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掠过一丝暖意,微微一笑:“比起都督日理万机,我这点忙碌算不得什么。这些草药,或许能找到替代南方药材的法子,以后就不用那么依赖韩先生的商队了。”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为他分担着压力。两人之间,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却在共同的理想和奋斗中,滋生出一种深厚而默契的情感。刘据看着她,心中一片安宁。在这纷乱的时代,能有这样一位理解自己、并肩而行的伴侣,是何其幸运。
夜幕降临,朔方城灯火点点,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作坊区的炉火映红半边天,新建的民居飘起袅袅炊烟。
刘据与陈平再次登上城楼。
“深耕易耨,方能根深叶茂。”陈平看着城内的景象,感慨道,“主公,朔方之基,正在于此。”
刘据点头,目光扫过这片他亲手参与缔造、并为之奋斗的土地,轻声道:“但这还不够。草原的威胁并未根除,长安的目光更加锐利。我们还需要更快地强大起来。”
他顿了顿,问道:“先生,派去西域的商队,有消息回来了吗?”
深耕,是为了更强劲地伸展枝干,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广阔天地里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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