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着鹅毛大的雪片,抽打在青幔马车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车厢内,寒气早已浸透骨髓,凝成霜花挂在四壁。小顺子蜷在张公公怀里,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小小的身体在昏迷中仍不时抽搐。张公公紧紧抱着他,老泪在布满沟壑的脸上冻成了冰痕,口中喃喃着无望的祈祷。绝望的气息,比车外的酷寒更令人窒息。
刘据闭目靠在冰冷的车壁上,身体因饥寒而微颤,精神却如绷紧的弓弦。田畴那“前路有隘,林深雪厚,可伺机”的讯息,是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火星。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哀鸣,将所有意志集中于回忆路线、押送队的弱点、以及每一个可能的破绽。
田畴坐在对面,气息悠长,如同蛰伏的雪豹。他偶尔睁眼,目光如电扫过车外风雪中跋涉的兵卒位置,又迅速闭合,仿佛在积蓄着致命一击的力量。
“头儿!前面快到鬼见愁了!雪封了路,太险了!”一个兵卒顶着风雪,声音嘶哑地向军官王彪禀报。
“鬼见愁?”王彪蜡黄的脸上横肉一抖,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兴奋,“怕个鸟!给老子走!上头死命令,必须走原路!误了时辰,老子扒了你们的皮!”他刻意提高音量,像是说给车里人听,又像是给自己壮胆,“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看好车里那几位‘贵人’!要是车翻了……嘿嘿,那也是老天爷收人!”
刘据的心沉入冰窟。王彪的强硬,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幻想——鬼见愁,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天然坟场!风雪、悬崖、一次“意外”的坠亡……完美无缺的谋杀!
“可是头儿……”兵卒还想哀求。“闭嘴!”王彪厉声打断,鞭子虚抽一下,“再啰嗦,老子先抽死你!过了鬼见愁,找个地儿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毒蛇般的阴冷,“要是车翻了……那也是天意!懂吗?”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张公公抱着小顺子的手猛地一紧,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田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鬼见愁的地形利于脱身,但在如此暴雪下强行通过,无异于自杀!王彪的狠毒,超出了他的预判。
风雪愈发狂暴,密集的雪片砸得车顶砰砰作响。马车在及膝的深雪中剧烈颠簸摇晃,车轮数次滑到悬崖边缘,拉车的驽马嘶鸣着,惊恐地打着滑,每一次险情都引来兵卒们惊恐的叫骂和拼命的拉拽。
“殿下……”张公公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老奴死不足惜,小顺子他……”
刘据猛地睁眼!眼底不再是绝望的死水,而是燃烧起冰冷的、孤注一掷的火焰!坐等是死,搏命,或有一线生机!他不能看着忠仆在这恶毒的陷阱中粉身碎骨!
他看向田畴。田畴也正看着他,眼神凝重如铁,缓缓摇了摇头。意思明确:鬼见愁,死地!按原计划伺机,十死无生。
刘据读懂了。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肺部刀割般疼痛。压低声音,语速快如刀锋:“鬼见愁是绝地!不能去!王彪要的就是‘意外’!”
张公公惊恐地倒抽一口冷气。田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重重点头。
“田畴!”刘据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他,“能否在到达隘口前制造混乱?哪怕……只有一瞬生机?” 声音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田畴沉默一息,目光扫过车外风雪中艰难前行的兵卒和焦躁的马匹。最终,眼神一厉,缓缓点头。他无声地指向马车左侧那片被风雪笼罩、幽暗深邃的松林,然后迅速比划出“惊马”、“入林”的手势。
刘据瞬间心领神会!田畴要利用左侧靠近松林的地形,惊马冲入林中制造混乱!风雪密林,便是唯一的生门!
“好!”刘据眼中精光爆射,“混乱一起,我带张公公和小顺子入林!田畴,你断后搅局!” 他毫不犹豫将最凶险的断后任务交给了武力最强的田畴。
田畴再次重重点头,眼神坚如磐石。他极其隐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小包,塞进袖口——陈平秘制的“惊魂散”,遇风即爆,声如厉鬼,烟刺人眼鼻,专惊马匹!
计划落定,车厢内气氛瞬间绷紧如满弦之弓!张公公死死抱着小顺子,身体抖如筛糠,却咬紧牙关不敢出声。小顺子在昏迷中不安地扭动。
马车在风雪中艰难挪移,距离鬼见愁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狭窄隘口越来越近。风雪更狂,能见度不足数丈。两侧陡峭的黑色山崖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狰狞獠牙。右侧深涧方向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风声,如同地狱的召唤。
兵卒们神情紧张到了极点,死死拽着缰绳,盯着前方的死亡弯道和旁边的无底深渊。王彪骑在马上,位置靠后,眼中闪烁着残忍而期待的光芒,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马车即将驶入鬼见愁最险要的弯道,左侧紧贴着那片挂满冰雪、如同鬼影幢幢的松林边缘时——
田畴动了!
他双目骤然睁开,寒芒如电!在剧烈的颠簸中,身体如磐石般稳定!右手快如鬼魅般探出袖口,屈指一弹!
一点微不可查的火星,裹挟着一小撮灰色的粉末,在狂风中一闪而逝,精准地射向左侧拉车那匹驽马的面门前!
“嘭——嗤啦!!!”
一声沉闷却异常刺耳的爆响,伴随着如同千百只毒蛇同时嘶鸣的诡异尖啸,在那匹驽马的眼前、鼻前骤然炸开!一股辛辣刺鼻、浓烈至极的黄色烟雾瞬间弥漫,糊住了马眼,钻入了马鼻!
“唏律律——!!!”
那匹本就饱受寒冷、劳累和恐惧折磨的驽马,骤然遭受如此恐怖、直击感官的刺激,瞬间彻底疯狂!极致的恐惧摧毁了它所有理智!它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穿透风雪的嘶鸣,完全不顾缰绳的束缚,扬起前蹄,发疯般地朝着刺激来源的反方向——右侧陡峭的山壁和深不见底的悬崖,亡命撞去!同时巨大的力量也狠狠带偏了旁边另一匹同样受惊的马!
“不好!马惊了!!”
“操!拉不住了!!”
“快!快拦住!要冲崖了!!”
押送兵卒猝不及防,惊恐的吼叫、怒骂、马匹的嘶鸣瞬间炸裂!两匹惊马拖着沉重的车厢,如同失控的疯牛,疯狂地朝着悬崖边缘猛冲!车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整个车厢剧烈倾斜!
就是此刻!
“走!”刘据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掀开车帘,狂暴的风雪瞬间涌入!他一把抄起张公公怀里冻僵的小顺子,用尽全力背在背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张公公的胳膊!
“殿下!”张公公惊呼,下意识抓紧。
“跳!”刘据眼神决绝如铁,没有丝毫犹豫,背负一人,拖拽一人,在马车被惊马拖向悬崖、车厢几乎要翻覆的千钧一发之际,朝着左侧那片风雪弥漫、黑暗幽深的松林,纵身跃下!
冰冷的雪沫、枯枝、碎石狠狠砸在身上!刘据感觉脚下一空,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重重摔进厚厚的积雪中!“咔嚓”一声脆响,左肩传来钻心剧痛,眼前一黑!但他死死护住背上的小顺子,用身体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张公公也被带得滚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与此同时!
“轰!”一声更大的爆响在马车后方响起!橘红色的火焰伴随着更浓的黑烟猛地腾起!那是田畴紧随其后掷出的另一枚“惊魂散”,在马车尾部炸开!虽然风雪迅速压制了火势,但那巨大的爆炸声和火光,在混乱中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兵卒的注意力!
“后面炸了?!”
“着火了?!”
“小心!!”
兵卒们更加慌乱失措,一部分人本能地扑向那微不足道的火焰,另一部分人则被惊马拖向悬崖,自顾不暇!混乱达到了顶点!
“妈的!先救马!别让车掉下去!!”王彪气急败坏的咆哮在风雪中响起,充满了惊怒和恐慌——人还没死透,车怎么能先掉下去?!
田畴在掷出第二枚惊魂散的瞬间,已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车门翻滚而出,落地无声,迅速融入风雪和混乱的人群马匹之中。他没有立刻去追刘据,而是如同潜伏的毒蛇,目光冰冷地锁定了一个因救火而落单、背对着他的兵卒,悄然贴了上去……
刘据顾不上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挣扎着从深雪中爬起。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背上的小顺子,还好,气息微弱但还在。张公公也挣扎着爬起,虽然摔得鼻青脸肿,右腿似乎扭伤了,但还能咬牙坚持。
“快!进林子!”刘据低吼,声音因疼痛而嘶哑。他一手托着小顺子,一手搀住张公公,三人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松林,亡命奔去!
风雪嘶吼,如同万千厉鬼在身后追赶。悬崖边,惊马的濒死哀鸣、兵卒的绝望怒吼、马车最终坠落的巨大碎裂声、以及王彪气急败坏、几乎变调的咆哮,交织成一片混乱而残酷的死亡乐章。
刘据没有回头。他背着冰冷的希望,拖着受伤的忠诚,在漫天风雪中,一头扎进了黑暗未知的松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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