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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惊弦**
“王……王妃！赵管家说有事找您！”
碧桃刻意拔高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如同淬了冰的箭矢，瞬间刺穿了书房内几乎凝固的死寂！
李晚晴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如同被重锤击中！
她几乎是本能地、闪电般将手中那枚冰凉刺骨的玄鸟印章紧紧攥入掌心！尖锐的棱角硌着柔软的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那满纸狰狞狂乱、力透纸背的“杀”字带来的惊心动魄！
杀！杀！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滴血的弯刀，裹挟着南宫陌那深入骨髓的恨意与戾气，在她眼前疯狂旋转、咆哮！与昨夜烛火中焚烧的“沙”字残影、那一点刺目的朱砂印记，还有那令人骨髓生寒的杀意，瞬间重叠交织，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血色巨网，兜头罩下！
玄鸟印章冰冷的触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锚点。
不能慌！
李晚晴猛地闭上眼，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脑海中的血色风暴。再睁眼时，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竭力维持的平静寒潭。
她甚至来不及将手中那支暴露在外的点翠银簪放回锦缎包裹，更来不及处理脚边那张写满“杀”字的素笺！情急之下，她手臂猛地一扫！
“哗啦！”
书案上那方沉重的青玉笔山被她故意扫落在地！
“啪嚓！”一声脆响！价值不菲的笔山瞬间四分五裂！散落的碎玉和滚动的笔杆，恰好有几块不偏不倚地滚落，堪堪覆盖在那张惊心动魄的素笺之上！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快如鬼魅，将被旋开的点翠簪连同那枚小小的玄鸟印章，一股脑地塞进自己宽大的袖袋深处！冰凉的硬物贴着肌肤，沉甸甸地坠着。
做完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书房的门，也在笔山碎裂的余音中，“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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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暗影窥伺**
赵伯那刻板无波、如同戴着一张僵硬面具的脸，出现在门缝的光影里。他垂着眼，姿态恭敬依旧，仿佛刚才碧桃那声带着惊慌的通报从未发生过。
“王妃。”他的声音平板，听不出丝毫情绪，“老奴有要事禀报。”
他的目光低垂着，似乎只落在自己脚尖前的地面上，但李晚晴却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在门开的瞬间，已迅疾无比地扫过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扫过那散落一地的青玉碎片和狼藉的笔杆，扫过书案上略显凌乱的纸张，扫过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极其短暂地在她宽大的袖口处停留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沉重得让人窒息。
李晚晴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将那只藏着簪子和印章的袖子下意识地往身后收了收，指尖在袖内紧紧攥着那冰凉的硬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脸上努力维持着因笔山摔碎而该有的惊愕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
“赵伯何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因“意外”而起的波动，努力模仿着平日里南宫陌那种不怒自威的冷淡腔调，“进来说。”
赵伯这才抬步走了进来，步履无声，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他依旧没有抬头，目光似乎只专注于地上的狼藉：“惊扰王妃了。老奴这就让人来收拾。”
“不必。”李晚晴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点小事，碧桃收拾即可。赵伯有何要事？”她必须尽快将他支开！袖袋里的秘密和地上被碎玉掩盖的“杀”字，如同两颗随时会引爆的惊雷！
赵伯的脚步顿住，终于抬起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李晚晴。那目光依旧恭敬，却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让李晚晴的心跳几乎再次失控。
“是。”赵伯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清晰地吐出足以让李晚晴血液冻结的话语：“王爷离府前，命老奴转告王妃两件事。”
他略作停顿，那停顿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漫长。
“其一，”赵伯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书案的方向，“王爷说，书房暗格里的东西，关乎王府存亡根基，望王妃……慎之又慎。”
李晚晴的呼吸骤然一窒！袖袋里的点翠簪和玄鸟印章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他……他知道！他知道她来过书房！甚至……可能知道她打开了暗格，取出了点翠簪！那句“慎之又慎”，是警告？还是……一种冰冷的信任？
赵伯仿佛没有看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其二，王爷命老奴将此物，务必亲手交予王妃。”
他伸出枯瘦的手，掌心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用玄色锦缎包裹着的方正物件。
李晚晴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玄色包裹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是什么？是另一件信物？还是……对她擅自闯入书房的惩罚？
在赵伯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接过了那个包裹。
入手微沉，带着锦缎特有的凉滑触感。
她一层层揭开玄色的锦缎。
没有预想中的信物或令牌。
包裹里，静静躺着一个……
**棋盒？**
紫檀木的材质，打磨得光润如玉，盒盖上用极细的银丝镶嵌出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对弈图，云遮雾绕，仙气缥缈。仅仅是这盒子本身，已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李晚晴愣住了。棋盒？
赵伯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刻板，却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王爷说，此乃前朝国手遗珍，‘听涛’暖玉棋具一套。久置库中蒙尘，王妃既爱弈棋，便交由王妃赏玩。”
又是……清理库房？久至蒙尘？
这熟悉到令人心头发紧的借口！
李晚晴捧着那沉甸甸的紫檀棋盒，指尖抚过冰凉的银丝镶嵌，感受着盒内隐约透出的温润玉质触感，心中却是一片翻江倒海的冰寒。
南宫陌……他到底在做什么？一边用“慎之又慎”警告她不要触碰暗格里的危险秘密，一边却又送来这价值连城的棋具，让她“赏玩”？
是安抚？是补偿？还是……一种更深的、她此刻无法理解的谋算？
赵伯完成了使命，再次垂首躬身：“老奴告退。” 他转身，步履无声地退了出去，如同来时一样，没有再看地上的狼藉一眼。
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直到那刻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李晚晴才如同虚脱般，后背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书案边缘，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
碧桃这才敢小跑进来，看着一地碎玉，吓得小脸煞白：“王妃！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王爷最爱的青玉笔山……”
“收拾干净。”李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紫檀棋盒，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源泉，“碎片……一片不留，都收走。”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几块覆盖着素笺的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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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听涛暖玉**
碎玉和写满“杀”字的素笺被碧桃小心翼翼地清理走，书房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硝烟和惊悸，却久久不散。
李晚晴独自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怀中依旧紧紧抱着那个紫檀棋盒。窗外的阳光明媚，却丝毫照不进她心底的寒潭。袖袋里，点翠簪和玄鸟印章的存在感如同芒刺在背。
她需要冷静，需要将那些翻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紫檀棋盒，最终，她轻轻打开了盒盖。
一股温润柔和、仿佛带着山间灵气的暖意，瞬间扑面而来！
盒内，黑白二色的棋子并非寻常的云子或玉石，而是由一整块上等的暖玉精心剖琢打磨而成！白子如羊脂凝膏，温润细腻，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黑子则如墨玉精髓，深邃内敛，却又隐隐透出温润的光泽，触手生温，毫无寒凉之感。棋子的造型是饱满的鼓圆形，大小均匀，分量沉甸甸的，握在掌心，温润的玉质仿佛能顺着指尖的脉络，缓缓熨帖进心底。
棋盘则是一整块厚实的紫檀木，盘面打磨得光滑如镜，纵横十九道线条用极其细腻的金线勾勒，在深沉的紫檀底色上熠熠生辉。盘面下方，竟还巧妙地镂空雕刻着松涛海浪的纹样，细微的孔洞设计精妙，手指拂过盘面，竟能隐隐听到细微的、如同风吹松林、浪涌沙滩般的自然回响！
“听涛”之名，名副其实！
这哪里是“清理库房”的“蒙尘”之物？分明是价值连城、巧夺天工、足以作为传世之宝的珍品！
李晚晴捏起一枚温润的白子，指尖感受着那奇异的、仿佛带着生命律动的暖意。南宫陌将这“听涛”暖玉棋具交给她，是让她在惊涛骇浪中，寻得一丝“听涛”的宁静吗？还是……另有所指？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轻轻叩响。
李晚晴的心瞬间提起！又是谁？
“王妃，”门外传来的，竟是南宫陌那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他……回来了？！
李晚晴猛地将手中的白子攥紧，温润的玉质也无法驱散她指尖的冰凉！她飞快地将棋盒盖好，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王爷请进。”
门被推开。南宫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玄衣，银色面具覆盖着所有表情。他走了进来，目光在书房内扫视一周，最后落在了矮榻上那个刚刚盖好的紫檀棋盒上。
“棋具，可还入眼？”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询问还是陈述。
李晚晴的心跳如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王爷厚赐，晚晴愧不敢当。此物太过贵重……”
“身外之物罢了。”南宫陌打断她，径直走到矮榻旁，目光落在那紫檀棋盒上，“久置库中，可惜了。”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拂过棋盒盖上那银丝镶嵌的山水对弈图，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李晚晴屏住呼吸，看着他。他的指尖停留在画中云雾缭绕的山巅，那里，两个对弈的仙翁身影若隐若现。
“会下棋吗？”南宫陌忽然抬眼，目光透过冰冷的银色面具，直直地看向李晚晴。那眼神深邃如寒潭，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李晚晴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面上却维持着镇定：“略知皮毛。”
“陪本王下一局。”南宫陌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不容置疑的陈述。他随手拂开矮榻上的软垫，将那沉重的紫檀棋盘取出，稳稳地放在矮几上。温润的暖玉棋子在盒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洒在棋盘上。金线勾勒的网格在紫檀底板上闪耀，黑白暖玉棋子静静地躺在棋盒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暖意。
李晚晴看着南宫陌在矮几一侧坐下，玄色的身影在光影中投下沉凝的轮廓。她别无选择，只能在他对面缓缓坐下。
执黑？执白？
未等她开口，南宫陌已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棋盒中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掌心，然后摊开手掌，平静地看着她。
猜先。
李晚晴定了定神，从棋盒中拈起两颗黑子，轻轻放在棋盘右下角的星位旁——她猜单。
南宫陌摊开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五颗温润的白子——奇数。他猜中了。
他沉默地收回了手，将掌心的白子放回棋盒，然后，做了一个让李晚晴心头再次剧震的动作——
他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那从不离身的银色面具！
冰冷的面具被随手放在矮几一角。
书房明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了南宫陌的脸上！
李晚晴的呼吸瞬间停滞！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面具下的容颜。但上一次，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惊鸿一瞥的震撼与痛惜。而这一次，是在如此清晰明亮的光线下，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遮拦地直面！
那半张脸上，狰狞扭曲的疤痕如同暗红色的蜈蚣盘踞，从额角斜斜延伸至下颌，破坏了原本深邃立体的轮廓，皮肤呈现出一种被烈火焚烧后又经毒素侵蚀的怪异质感，焦黑、暗红、紫褐交织，凹凸不平，如同最可怖的噩梦具现。疤痕的边缘依旧带着未完全消退的暗红，隐隐透出“蚀骨幽兰”毒性的阴冷与“赤焰沙”灼烧后的余烬。
然而，疤痕之外，另一半未被毒伤侵蚀的脸庞，却有着近乎完美的线条——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尤其那双眼睛，此刻褪去了面具的阻隔，深邃得如同寒夜星空，清晰地倒映出李晚晴瞬间失神的、带着震惊与无法掩饰痛惜的脸。
一半修罗炼狱，一半俊美如铸。
强烈的反差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比任何恐怖的传说都更具毁灭性！
南宫陌就那样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坦荡，将自己最不堪、最脆弱、最痛苦的伤痕，彻底暴露在李晚晴的目光之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没有丝毫闪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拷问：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嫁的人。这就是我。
李晚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声哽咽溢出。不是为了恐惧，而是为了这伤痕所代表的无边痛苦，为了他此刻近乎自毁般的坦露背后，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东西！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努力压下眼底翻涌的湿意，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没有惊呼，没有恐惧的回避，只有一种沉痛的、无声的接纳。
南宫陌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流动的暗涌，微微波动了一下。快得难以捕捉。
他不再看她，垂眸，伸出那布满薄茧的手，从棋盒中拈起一枚温润的黑子。
指尖微顿。
然后，那枚象征着先手的黑子，带着一种千钧之力般的沉凝，稳稳地、落在了棋盘正中央——
**天元！**
开局落子天元！
这绝非寻常路数！这是何等狂傲、何等睥睨、又何等……孤绝的起手！如同一个伤痕累累的帝王，无视一切规则束缚，将象征王权的旗帜，悍然插在了风暴旋涡的最中心！
李晚晴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落在天元之上的黑子！温润的墨玉在紫檀棋盘的金线上，如同滴落深渊的一滴墨，瞬间搅动了整个棋局的乾坤！
袖袋里，那枚玄鸟印章冰冷依旧，紧贴着她的肌肤。而眼前，这开局落子天元的狂放姿态，这暴露在阳光下狰狞与俊美交织的容颜，还有昨夜那焚烧的密信、满纸的“杀”字……
棋盘上纵横十九道，瞬间化作了无形的战场！
李晚晴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探向棋盒中那温润的白玉棋子。她知道，这绝非一场简单的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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