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厅里令人窒息的死寂,被门外那声小心翼翼的禀报骤然打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的寒意。
“启禀王爷……宫、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说……说是奉旨,前来探望王妃。”
“探望王妃”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轻轻扎在凝滞的空气里。李晚晴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搁在膝上的手。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探望”她?这绝非善意,而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南宫陌刚撕了请帖、刚对她发出冰冷警告之后,皇帝精准投下的一颗试探与离间的石子!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南宫陌——她这个“冥王妃”,始终是皇帝安插在冥王府的一颗棋子,一举一动,都在天子的掌控之中。
她几乎能想象到皇帝听闻请帖风波后,那故作关怀实则充满算计的嘴脸。
南宫陌周身本就凛冽的气场瞬间又沉凝了几分,如同暴风雪前的低气压。他指间紧攥的玉扳指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面具后的眼眸转向门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穿透门板,将那前来“探望”的阉人凌迟。皇帝的手,伸得太快了!也伸得太长了!
“让他滚去前厅候着。”南宫陌的声音比万年玄冰更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他没有说“请”,而是用了“滚”。门外的仆役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应声而去。
膳厅内再次陷入寂静,但气氛已截然不同。方才那场因醋意和猜疑引发的冰冷对峙,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更高权力的恶意介入所打断。南宫陌的目光重新落回李晚晴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消的余怒,有冰冷的审视,更深处,似乎还翻涌着一丝……被触及逆鳞的狂暴戾气?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打断“家事”的极度不悦?
他盯着她,半晌没有言语。那无形的压力比之前更甚,仿佛在掂量,在判断——面对皇帝的“关怀”,她会如何反应?是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投向皇帝的阵营?还是会……
李晚晴感受到了那沉重的、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底还残留着方才被误解的委屈和倔强,但此刻,却多了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清晰和冷静。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示弱。她只是看着南宫陌,用平静得近乎异常的语气,清晰地说道:“王爷,臣妾去前厅接旨。”
没有询问,没有退缩。这是一种态度。一种在皇帝和冥王之间,她选择了直面,而非逃避。这选择本身,在南宫陌眼中,或许就蕴含了某种微妙的立场。
南宫陌面具后的薄唇抿得更紧,眼神锐利如刀,在她脸上逡巡片刻,仿佛要将她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都剖析清楚。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那动作与其说是同意,不如说是一种默许的观察。
李晚晴起身,挺直了背脊,尽量维持着王妃应有的仪态,一步步走出这令人窒息的膳厅。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尖上,背后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芒在背。
前厅的气氛同样凝重。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公公,穿着象征内廷权势的紫袍,面皮白净无须,脸上堆着程式化的、毫无温度的笑意,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他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捧着几个盖着明黄绸缎的托盘。
看到李晚晴独自前来(南宫陌并未现身),王公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慈和”,躬身行礼:“老奴王德全,给王妃请安。陛下听闻王妃近来身子欠安,心中甚是挂念,特命老奴前来探望,并赐下些许滋补之物,望王妃好生将养。” 他刻意加重了“身子欠安”几个字,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有劳王公公,请代臣妾叩谢陛下隆恩。”李晚晴微微福身,语气恭敬而疏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一丝“病容”的憔悴和感激。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皇帝手中的把柄。
王公公笑着,目光却如同滑腻的毒蛇,在李晚晴身上仔细打量着,似乎想从她细微的表情和举止中找出破绽。“王妃客气了。陛下还说,王妃年轻,又是初入王府,若有任何委屈烦难,不必拘束,尽可向陛下陈情。陛下……定会为王妃做主。”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了!暗示她可以向皇帝告南宫陌的状!
李晚晴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垂眸,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陛下关怀,臣妾感激涕零。王爷待臣妾……甚好。府中一切安泰,并无烦难委屈,不敢有劳陛下挂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王公公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失望和更深沉的算计。这冥王妃,年纪不大,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他目光扫过李晚晴略显苍白的脸,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王妃气色瞧着是有些弱,想是这深秋时节,王府……嗯,毕竟不如别处敞亮,难免有些憋闷。陛下也想到了这层,故而,除了这些补品,还特意让老奴带个口信儿……”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地道:“听闻京中贵女们近日要在安国公府举办赏菊品蟹宴,热闹得很。陛下想着,王妃年轻,总闷在府里也不好,不如出去散散心,与同龄人多走动走动,也好……沾沾人气儿,养养精神。陛下说,王妃若想去,只管去便是,不必顾虑太多。”
轰——!
王公公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李晚晴耳边炸响!
赏菊品蟹宴!安国公府!这分明就是柳文轩请帖上提及的那个琼林诗会!皇帝不仅知道请帖的事,还知道她没去成!现在,他竟以“圣谕”的形式,强令她去参加!这哪里是让她散心?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是逼她在南宫陌的警告和皇帝的旨意之间做出选择!是赤裸裸的离间和试探!
李晚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连指尖都瞬间冰凉。她几乎能感受到背后,主院方向投射而来的那道冰冷目光,此刻必然带着滔天的怒意和审视!皇帝这一手,太毒了!她若不去,就是抗旨不遵,给了皇帝惩治她和南宫陌的借口!她若去,就是公然违背南宫陌刚刚下达的、带着血腥气的警告!而且,柳文轩必然在场,这更坐实了南宫陌心中的猜疑!
去,还是不去?
这已不是简单的选择,而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战队!
冷汗瞬间浸湿了李晚晴的后背。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拒绝?用什么理由?装病?王公公就在眼前,她那点“气色不好”根本糊弄不过去!而且皇帝既然开了口,岂容她轻易推脱?
时间仿佛凝固。王公公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像一张催命符。前厅里侍立的王府下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低沉、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骤然穿透了前厅凝滞的空气:
“本王的王妃,身子如何,该不该出门,何时轮到陛下来操心?”
话音未落,玄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前厅门口。南宫陌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光线,带来一片沉重的阴影。他脸上那副银色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周身散发出的凛冽煞气,让整个前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王公公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连忙躬身行礼,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王、王爷息怒!老奴……老奴只是奉旨……”
“奉旨?”南宫陌缓步踏入厅内,靴底踏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王公公的心尖上。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王公公那张惨白的脸,“陛下的旨意,是让你来‘探望’王妃,还是让你来……替本王的王妃拿主意?”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杀伐之气。王公公吓得浑身一哆嗦,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陛下……陛下只是关怀王妃,怕王妃在府中闷坏了……”
“闷坏了?”南宫陌冷哼一声,那声音如同冰棱撞击,刺骨生寒,“本王的王府,何时成了囚禁人的牢笼?王妃在本王府中,是锦衣玉食,还是缺衣少食了?需要陛下如此‘关怀’?”
他冰冷的视线转向李晚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丝警告:“王妃,你自己说,在这府里,可觉得闷?”
这看似询问,实则逼迫!是将她彻底推向风口浪尖!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晚晴身上。王公公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南宫陌的目光则如同冰冷的锁链。李晚晴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它不仅仅是对皇帝旨意的回应,更是对南宫陌之前所有警告和猜疑的一次公开表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快地权衡利弊:抗旨,眼前这一关或许有南宫陌顶着,但皇帝必定记恨,后患无穷。遵旨赴宴,则彻底激怒南宫陌,后果不堪设想,还可能连累柳文轩。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
电光石石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皇帝要她去,南宫陌不让她去。那么,她不能直接拒绝皇帝,但可以……“遵旨”的同时,最大程度地满足南宫陌的要求,或者说,向他“投诚”?
她抬起头,目光先是看向南宫陌,眼神清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然后转向王公公,微微福身,声音清晰而稳定,听不出丝毫波澜:
“谢陛下挂怀,也谢王公公辛苦传旨。陛下厚爱,臣妾感激不尽。”她顿了顿,在南宫陌骤然变得更加冰冷锐利的注视下,继续说道:“王爷待臣妾极好,府中一切安泰。至于赏菊宴……”
她感觉到南宫陌周身的气息瞬间绷紧,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
“……陛下既有旨意,让臣妾散心,臣妾……不敢推辞。” 李晚晴清晰地吐出这句话,她能感觉到南宫陌投射过来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同实质的冰刃,几乎要将她洞穿!王公公脸上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然而,李晚晴话锋紧接着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是,臣妾身为冥王妃,一言一行皆代表王府体面。赴宴之事,关乎重大,臣妾不敢擅专。一切安排,自当……**唯王爷之命是从。** 王爷若准臣妾赴宴,臣妾自当谨遵王爷吩咐,小心行事。王爷若觉得不妥……” 她微微停顿,目光坦然迎向南宫陌那深不见底、翻涌着风暴的眼眸,一字一句道:“臣妾便安心留在府中,为王爷祈福。”
**唯王爷之命是从!**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前厅炸响!
王公公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错愕!她……她竟敢把皮球直接踢回给冥王?!还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哪里是遵旨,这分明是把决定权,连同皇帝给的“恩典”和可能的“陷阱”,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冥王手里!更关键的是,她当众宣誓,她只遵冥王之命!这是在赤裸裸地打皇帝的脸,向冥王表忠心!
南宫陌面具后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那几乎要爆发的狂暴戾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宣誓效忠般的表态,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死死地盯着李晚晴。她站在那里,身姿纤细却挺得笔直,脸色苍白,眼神却清澈见底,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她将选择权交给了他,也等同于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他的手上。她在赌!赌他是否会因为皇帝的施压而退让?赌他是否会顾念她这近乎卑微的“效忠”?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骤然刺破了他心中翻腾的醋海和猜疑的迷雾!她选择了……他?在皇帝和他之间,她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哪怕可能面临抗旨的风险?那句“唯王爷之命是从”,如同滚烫的烙印,烫得他心头一震!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是惊愕,是震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取悦了的隐秘快意?
“呵……”一声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冷笑,从南宫陌喉间溢出,打破了前厅死一般的寂静。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向王公公。
王公公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森然杀气骇得连连后退,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王、王爷……”
南宫陌在他面前站定,冰冷的银色面具几乎要贴上王公公那张惨白惊恐的脸。他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清晰地钻进王公公的耳朵里,也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前厅:
“听到了?”
王公公吓得魂飞魄散,抖如筛糠:“听……听到了……”
“很好。”南宫陌直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盖着明黄绸缎的托盘,如同看着一堆垃圾,“陛下的‘关怀’,本王替王妃收下了。至于那劳什子赏菊宴……”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视线越过浑身僵硬的王公公,落在了李晚晴身上。那目光深沉如海,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审视、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波动。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响彻整个压抑的前厅:
**“王妃既然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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