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烈烈,吹得人衣袂翻飞,发丝狂舞。
白鹤振翅,穿梭于云海之间,下方是迅速缩小、化作模糊色块的凡尘山河。沈薇紧紧抓着鹤羽,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腾空之感,心脏因失重和激动而剧烈跳动。萧珩护在她身侧,脸色紧绷,显然对这御鹤飞行之事也极不适应,但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
清虚子负手立于鹤首,青衫在高速飞行中却纹丝不动,仿佛与这天地、与座下灵鹤融为一体。他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翻滚的云海,对身后两人的紧张恍若未闻。
飞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云海忽然变得浓稠起来,不再是洁白的云絮,而是泛着淡淡的、如同极光般的七彩流光。空气中的气息也陡然一变,那股凡尘的浊气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至极、沁人心脾,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的能量。
“屏息凝神,抱元守一。我们要穿过界域灵风了。”清虚子平和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界域灵风?
沈薇和萧珩下意识地照做。
下一刻,白鹤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猛地一头扎入了那片流光溢彩的浓稠云海之中!
“轰——!”
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而精纯的能量风暴瞬间迎面扑来!如同实质的海啸,冲刷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
沈薇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瞬间张开,那股精纯的能量疯狂地涌入体内,带来一种极致的舒泰感,仿佛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甘霖。但同时,这股能量又太过庞大和狂暴,在她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胀痛!
她体内那团一直沉寂的寒气,在这股精纯灵气的刺激下,竟然如同苏醒的凶兽,猛地躁动起来!极致的冰冷与外界涌入的灵气疯狂冲撞,冰火交织,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要从鹤背上栽下去!
“稳住心神!引导它!你是溯影血脉,灵风于你并非阻碍,而是洗礼!”清虚子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一股安神定魄的力量,直接响彻在她的识海。
沈薇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回忆起清虚子之前的话,努力尝试着去引导、去适应那狂暴涌入的灵风,而不是对抗。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她放弃抵抗,尝试着去接纳和引导时,那原本横冲直撞的灵风,似乎真的温顺了一丝,虽然依旧磅礴,却开始沿着某种玄妙的轨迹在她经脉中流转,与她体内那躁动的寒气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甚至…开始一丝丝地滋养和化解那顽固的寒毒?
这个过程依旧痛苦,却带来一种新生的希望。
一旁的萧珩情况则更为糟糕。他并非修行之人,体内没有灵力根基,这狂暴的灵风对他而言纯粹是外来的、充满排斥性的碾压力量。他只觉得如同被巨山压顶,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气血翻腾,喉头腥甜,全靠强大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硬扛着,才没有昏厥过去。但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清虚子并未出手助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道:“武道先天之体,根骨尚可。若能熬过此番灵风淬体,于你日后亦有裨益。紧守心神,感悟其力。”
萧珩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字,全力对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压迫力。
这穿越界域的过程似乎极其漫长,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那庞大的压力骤然一轻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白鹤已然冲出了那片流光溢彩的云海屏障。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新、甘冽、蕴含着磅礴生机与灵韵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洗涤了他们所有的疲惫和不适!
沈薇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泰,方才的痛苦仿佛只是幻觉,经脉中流淌着温和而强大的力量,连那团寒气都似乎被灵风冲刷得“干净”了许多,不再那么阴冷刺骨,反而透出一丝清凉的舒适感。
她震惊地望向眼前的全新世界。
天空是那种纯净剔透的蔚蓝色,几缕洁白的云丝悠然飘过。远方群山起伏,不再是凡间山峦的土石之色,而是笼罩着淡淡的灵光,苍翠欲滴,仙气缭绕。山间可见飞瀑流泉,如同银练垂落,水声轰鸣却悦耳。偶尔有仙鹤、灵鹿等珍禽异兽的身影在山林间闪现,姿态优雅,灵性十足。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和草木清香,吸一口都让人觉得精神振奋,体内灵力自行缓缓运转。
这里的草木格外葱茏茂盛,许多植物她从未见过,散发着莹莹宝光。甚至脚下的土地,都隐隐透着灵韵。
这就是…修仙界?!
与凡俗那污浊、压抑、充满算计的世界截然不同!这里广阔、浩瀚、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生机和能量!
萧珩也缓缓直起身,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仙境。他感受到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以及自身气血在那灵风淬炼后变得更加凝练纯净的变化。这是一个完全超出他认知的世界。
清虚子对于两人的震撼似乎早已司空见惯,驾驭着白鹤,缓缓降低高度,向着下方一片隐藏在群山环抱之中的幽静山谷落去。
山谷内灵气更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薄雾。谷中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间简朴却透着自然道韵的竹屋、草庐。药圃、丹房、练功场一应俱全。一条清澈见底、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小溪蜿蜒流过谷中。
白鹤稳稳地降落在谷中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此处便是贫道清修之地,‘忘尘谷’。灵气尚可,也还算清静,适合你初步修行和为他疗伤。”清虚子拂袖走下鹤背。
立刻便有两个穿着朴素道童服饰、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从一间竹屋里跑了出来,对着清虚子恭敬行礼:“恭迎师尊回谷。”他们的目光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沈薇和萧珩这两个陌生人,尤其是看到昏迷的云忠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玄参,茯苓,将这位伤者抬到净室,小心照料。”清虚子吩咐道。
“是,师尊。”两个道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却又动作熟练地将云忠从鹤背上抬下,送往一间竹屋。
清虚子这才转身,目光落在沈薇和萧珩身上:“随我来。”
他引着两人走向山谷深处一间最大的草庐。草庐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几个蒲团,一张矮几,一个香炉,墙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的是云海仙山,意境悠远。炉中点燃的不知是何香料,气息清幽,闻之令人心静神宁。
“坐吧。”清虚子自己在主位蒲团上坐下。
沈薇和萧珩依言在下首蒲团坐下,依旧难掩初入仙境的激动和好奇。
“方才穿越界域灵风,感觉如何?”清虚子看向沈薇,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
沈薇深吸一口气,认真回道:“回师伯,起初如遭洪流冲击,经脉胀痛难忍,体内寒气亦被引动,冰火交煎,痛苦万分。后依师伯所言,尝试引导而非对抗,方觉灵风虽烈,却内蕴生机,似能淬炼经脉,化解寒毒。”
清虚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悟性不错。界域灵风乃两界能量交汇碰撞所生,驳杂狂暴,于寻常修士而言是阻碍,但于你这等身负特殊血脉、却又未曾系统修炼之人,反倒是一场造化。能初步引导,已属难得。你感觉体内寒气有所化解?”
沈薇仔细感应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虽未根除,但那股阴寒刺痛之感减轻了许多,反而多了一丝…清凉之意。”
“这便是了。”清虚子颔首,“你体内这所谓‘寒气’,并非凡俗寒毒,实则是你‘溯影’血脉天生自带的一丝‘太阴本源’之力。只因你年幼遭劫,血脉未曾觉醒,又无人引导,这股力量便如同脱缰野马,反伤己身。灵风至纯至阳,恰好能中和一部分太阴之力的戾气,使其归于正途。待你正式引气入体,修炼功法,自可逐步将其炼化,化为己用。”
太阴本源!溯影血脉!
沈薇终于明白了自己痛苦的根源!原来这折磨她许久的寒气,竟然是她自身血脉的力量!只是因为她不懂修炼,才会被其反噬!
巨大的惊喜和希望瞬间淹没了她!
“那…师伯,我何时可以开始修炼?”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清虚子微微一笑:“莫急。修行之道,首重根基。你虽血脉特殊,但体质亏空已久,经脉亦因寒气侵蚀而脆弱。需先调养身体,固本培元。况且…”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正襟危坐、努力消化着这些惊人信息的萧珩,“…你这位朋友,似乎更需要先解决他的问题。”
萧珩闻言,立刻挺直了背脊,神色肃然:“请前辈指点。”
清虚子看着他,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你武道根基扎实,已至先天之境,体魄强健,意志坚定,本是修武的好材料。然此界灵气充沛,与你所习的内家真气颇有不同。方才灵风淬体,你虽凭意志硬抗过来,体魄得了些许好处,但体内真气与外界灵气格格不入,若不及早疏导转化,久而久之,恐成桎梏,甚至损伤经脉。”
萧珩脸色一凛,他确实感觉到体内原本运转自如的内力,在此地变得有些滞涩,与周围无处不在的灵气隐隐排斥。他抱拳沉声道:“求前辈赐法!”
清虚子略一沉吟,道:“我之道,并非武道,难以直接授你功法。但可传你一篇基础的‘引灵诀’,助你逐步将体内后天内力转化为先天灵力,夯实基础,日后或可走以武入道的路子。能否有成,看你自身造化。”
说罢,他并指一点,一道微光瞬间没入萧珩眉心。
萧珩身体一震,只觉得大量玄奥的信息涌入脑海,正是一篇如何引气入体、转化灵力的法诀!他心中剧震,连忙闭目凝神,仔细感悟起来。这份恩情,实在太重!
清虚子又看向沈薇,道:“至于你,当务之急,是先学会控制体内那丝太阴本源,并熟悉此界灵气。这是一篇最基础的‘凝神静心诀’,可助你平复气血,感应灵气。待你身体调养得当,云忠伤势稳定,我再传你云家正统的‘溯影凝冰诀’。”
同样一指点出,一道清凉的气息融入沈薇识海,化作一篇简单却玄妙的法诀。
沈薇感激不尽,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师伯!”
“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玄参会带你们去休息之处。谷中灵气充沛,一草一木皆可感悟,但不可胡乱采摘服用,以免药性冲突。有何疑问,可明日再来问我。”清虚子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两人再次行礼告退。
走出草庐,那个名叫玄参的道童已经在外面等候,引着他们走向客居的竹屋。
走在山谷中,感受着周身浓郁得几乎要液化的灵气,看着那些散发着宝光的奇花异草,听着远处溪流的潺潺水声,沈薇和萧珩都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短短一日之间,他们从凡俗的追杀与逃亡,一步踏入了这传说中的仙境,并且拥有了触摸修仙大道的机会!
命运之奇诡,莫过于此。
玄参将两人引到两间相邻的干净竹屋前,便恭敬地退下了。
萧珩站在自己的竹屋前,看着沈薇,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句:“…早点休息。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薇看着他,看着这个从敌人变为盟友、一路护持她至此的男子,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她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也是。”
推开竹屋的门,里面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竹床上铺着干净的蒲席,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沈薇关上门,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仙境般的山谷夜景,星河低垂,月华如水,灵气如雾般流淌。
她深吸一口那沁人心脾的灵风,只觉得心胸开阔,过往的阴霾和痛苦似乎都被这彼岸清风洗涤了不少。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依旧带着裂纹的流云佩,轻轻摩挲着。
母亲…父亲…你们看到了吗?我回来了…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仇敌依旧强大,但至少,她已经看到了希望的光。
她盘膝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开始按照清虚子所授的“凝神静心诀”,尝试着去感应、去引导周围那无所不在的、磅礴而温柔的天地灵气。
这一次,不再是凡俗那般艰难。在此地,灵气仿佛有了生命,亲切而活跃地环绕着她,随着她的呼吸和意念,一丝丝地、欢快地涌入她的经脉,滋养着她干涸的身体,安抚着那丝太阴本源…
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充满力量的感觉,缓缓流淌全身。
彼岸已至,灵风拂面。
她的修仙之路,于此悄然开启。
而遥远的凡俗,那些阴谋与追杀,暂时都被隔绝在了那层流光溢彩的界域灵风之外。
但沈薇知道,她终将回去。
以全新的姿态,夺回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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