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百草郡城高大的城门,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泼洒在宽阔的官道上,将林溪单骑驰骋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胯下的枣红马在百草堂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精料喂养,此刻精神抖擞,四蹄翻飞,踏在坚实的官道上发出急促而有力的声响。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林溪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归家急切。
燕子李的伤势暂时稳定,有百草堂的良药和徐老的照拂,拔除余毒只是时间问题。药材已安全送达,镖银沉甸甸地收在怀中。任务完成带来的短暂轻松,很快被更深沉的忧虑取代。父亲带着垂危的红姑姐,翻越那九死一生的鹰愁涧,是否平安抵达?红姑姐那深可见骨的刀伤,四哥能否妙手回春?还有那些如影随形的黑水影卫,是否已经将魔爪伸向了宁静的青石村?
这些问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她的心。她伏低身体,不断催促着坐骑,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回那熟悉的溪水环绕的村落。官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从郡城郊外的田野,到起伏的丘陵,再到熟悉的、属于青石村地界的连绵山峦。暮色四合,天边的最后一抹暖红也被深沉的靛蓝吞噬,星子稀疏地亮起,寒意随着夜风愈发刺骨。
当青石溪那熟悉的、淙淙如私语的流水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时,林溪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熟悉的青石村轮廓在渐浓的暮色中若隐若现,村口那片层林尽染、此刻却只剩下萧瑟枝桠的枫树林,如同沉默的哨兵。
快到家了!
然而,就在她策马绕过那片熟悉的枫树林时,前方马背上瘦小的身影猛地一勒缰绳!燕子李骑乘的那匹黄骠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小姐!等等!有血腥味!”燕子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绷紧的弓弦!他瘦小的身体瞬间挺直,小巧的鼻子在冰冷的夜风中用力地、急促地抽动着,如同最警觉的猎犬,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扫向枫树林深处那片最为茂密幽暗的区域!
林溪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被冰冷的钢针狠狠刺中!她立刻勒住缰绳,枣红马前蹄扬起,不安地踏动着!几乎在燕子李示警的同时,她天生敏锐的感官也清晰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却绝对无法忽视的铁锈般的腥气!浓重、粘稠、带着死亡特有的冰冷质感!这不是野兽的血!是人血!新鲜的人血!
清晨的枫树林,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吹过光秃枝桠的呜咽,如同鬼魂的哭泣。但这份死寂中,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骨髓发冷的诡异!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每一根枯枝上。
“在那边!”燕子李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指向性。他瘦小的手指,如同淬毒的箭头,精准地指向树林深处一片灌木被压倒、地面凌乱不堪的区域。
林溪翻身下马,动作迅捷无声。“清风刃”瞬间出鞘,冰冷的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着幽光。燕子李也如同狸猫般滑下马背,手中紧握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剔骨短刀。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默契地如同捕猎的猛兽,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区域潜行过去。
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跳的鼓点上。越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发浓烈刺鼻,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令人作呕。
拨开最后几丛遮挡视线的、挂着几片残存红叶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一片狼藉的空地!
三具尸体!
都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但此刻黑巾已被粗暴地扯下,随意丢在一旁,露出三张扭曲僵硬的、属于异族人的陌生面孔。其中两具尸体姿势扭曲地倒伏在地,喉咙被利刃精准地割开,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平整,呈现出一种冷酷的效率感,暗红的血液早已凝固,在身下枯黄的落叶和冻土上洇开大片不祥的暗褐色。致命伤干净利落,一刀毙命!
而第三具尸体,则死状极惨!
他仰面朝天,胸口一个碗口大小的恐怖血洞赫然在目!整个胸腔仿佛被某种极其狂暴的力量硬生生砸穿、捣烂!碎裂的骨茬刺破皮肉,混合着暗红的内脏碎片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土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紫黑色!这根本不像是刀剑造成的伤口,更像是被……被一柄沉重的攻城锤,或者一头狂暴的巨象,正面冲撞碾压过!
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溪和燕子李。
“是黑水影卫!”燕子李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衣角的特殊云纹刺绣和散落在一旁的、造型奇特的淬毒短刃,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看伤口……这两个是被高手用快刀解决的,刀法狠辣精准,绝对是战场杀人的路数!这个……”他指着胸口被砸得稀烂的尸体,小脸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像是被……被蛮力极强的重兵器硬生生砸死的!这力道……这破坏力……”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两人脑海中炸响——林武略!只有二哥那身恐怖绝伦的、如同人形凶兽般的沛然巨力,才能造成如此骇人听闻的伤口!这根本不是什么兵器,而是纯粹的、碾压性的力量!
林溪的心瞬间沉到了无底深渊!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影卫!竟然已经摸到了青石村村口!还在这里与二哥(或者还有其他人)发生了如此惨烈的激战!父亲呢?二哥呢?家里怎么样了?!母亲!大哥!四哥!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锐利地扫视着这片血腥的战场。除了尸体和散落的兵器,她还看到地上散落着几片被踩踏得碎裂的、边缘沾着点点暗红血迹的枫叶。血迹呈滴落状,断断续续,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引路符咒,延伸的方向……笔直地指向村子深处!
“追!”林溪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她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沿着血迹延伸的方向,朝着家的方向,发足狂奔!燕子李紧随其后,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血迹时断时续,如同一条不祥的指引。它们穿过幽暗的枫树林,绕过村口那熟悉的、在夜色中潺潺流淌的青石溪,最终消失在林家后院围墙外一片茂密的竹林边缘。几根粗壮的青竹上,赫然残留着几道凌厉的刀劈痕迹!深达寸许!竹屑翻飞!而最刺眼的,是竹身和下方湿润的泥土上,几点新鲜得近乎刺目的、如同红梅般绽放的喷射状血迹!
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没有任何犹豫,脚尖在围墙上一蹬,身体如同轻盈的雨燕,无声地翻过了后院不算高的矮墙!
林家后院里,一片寂静。
晨光熹微,给演武场上冰冷的兵器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刀枪剑戟静静地伫立,泛着金属特有的寒光。厨房的烟囱里,正飘出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新米熬煮的、温暖而熟悉的香气。一切看起来……安宁祥和,如同无数个平常的清晨。
然而,这表面的宁静,在林溪眼中却如同最脆弱的琉璃!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定在通往内院正屋的那条青石板小径上——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在晨光下闪烁着暗红光泽的血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印在冰冷的石板上!
那血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林溪眼中强装的平静!
“爹!娘!大哥!二哥!”林溪再也无法抑制,带着撕裂般焦急的呼唤声,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瞬间打破了这虚假的宁静!她握着“清风刃”,如同旋风般冲向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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