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律所的会客区永远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陈砚刚结束一场商事谈判,西装外套还搭在臂弯里,就被前台小姑娘领着往咨询区走:“陈律师,有位阿姨等您快一小时了,说一定要找‘能帮老百姓说话’的律师,我给她推荐了您。”
他推开玻璃门时,先看到的是褪色的蓝色碎花外套——布料起了球,袖口却熨烫得平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文件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听到动静,老人猛地抬头,眼里布满红血丝,像是刚哭过,又像是熬了无数个夜。
“您是陈律师吧?”老人声音发颤,起身时差点碰倒桌上的水杯,陈砚连忙上前扶住。落座后,老人没急着说诉求,反而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工装,笑容明亮。“这是我儿子李明华,十年前……被定了‘抢劫杀人’,现在还在监狱里。”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可他是冤枉的,陈律师,我找了十年律师,没人愿意接我的案子,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看看?”
陈砚接过照片,指尖触到照片边缘的磨损痕迹,显然是被反复摩挲过。他刚想解释“刑事案件申诉需要先看案卷材料”,老人已经急切地打开了塑料袋里的文件夹——里面装着一沓复印件,有判决书、裁定书,还有几张手写的申诉信,纸张边缘都被水洇过,字迹有些模糊。“这是我从法院复印的案卷,不全,但我看着里面有问题。”老人指着其中一张《物证鉴定报告》,“您看,案发时间是2014年3月15号,可凶器的送检时间却是3月18号,中间这三天,凶器在哪?会不会被人动过手脚?”
这句话让陈砚的职业敏感瞬间被点燃。他接过鉴定报告,仔细核对日期——案发时间确实是3月15日,而送检记录上的日期赫然是3月18日,中间间隔了整整72小时,报告里没有任何关于“凶器保管流程”的说明。按照刑事诉讼程序,作案凶器作为关键物证,应当在案发后24小时内送检,且需有完整的保管链条记录,防止污染或替换。这三天的空白,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阿姨,您先别急,我再看看其他材料。”陈砚安抚道,目光落在判决书上。判决书中认定李明华有罪的核心证据有三:一是案发地附近居民的“模糊证言”(称看到与李明华体型相似的人出现);二是李明华案发前与被害人有过口角;三是从李明华家中搜出的“疑似作案工具”(一把水果刀,未检测出被害人血迹)。这些证据单独看都站不住脚,组合在一起更是缺乏关联性,完全不符合“证据确实、充分”的刑事定罪标准。
“当年办案民警说,我儿子不认罪就是‘态度恶劣’,可他真的没做过啊!”老人抹了把眼泪,从文件夹最底层拿出一张信纸,“这是他去年从监狱里写的信,说案发时他在外地打工,有工友能证明,可当年没人愿意去找那些工友。”陈砚展开信纸,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倔强:“妈,我没杀人,我等着出去的那天,您别放弃我。”末尾的日期是2023年12月,距离现在还不到半年。
他抬头看向老人,注意到她眼底的疲惫和执着——十年申诉,足以磨掉一个人的希望,可她还在坚持。陈砚想起自己刚入行时,周明远说过的话:“律师的价值,不是打赢多少高收费的案子,而是在有人需要时,能守住法律的底线,给弱者一点希望。”他原本当天下午要准备d公司的合规报告,此刻却毫不犹豫地说:“阿姨,您儿子的案子确实有疑点,我帮您梳理一下证据,先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老人听到这句话,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陈砚连忙扶住她,只听她反复说着:“谢谢您,陈律师,谢谢您……我就知道,总有律师愿意帮我们老百姓。”陈砚把她扶回沙发,给她倒了杯热咖啡,看着她双手捧着杯子,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心里突然沉甸甸的——这杯咖啡,或许是她十年来收到的第一个“愿意帮忙”的信号。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陈砚逐页梳理案卷复印件,标注出可疑之处:除了凶器送检时间矛盾,还有“模糊证言”的证人未出庭接受质证、李明华的不在场证明未被核实、水果刀未检测出被害人血迹却被认定为“疑似作案工具”。他把这些疑点整理成清单,递给老人:“阿姨,您先把这些疑点记下来,我需要先向法院申请调阅完整案卷,还要去监狱见见您儿子,了解案发时的详细情况。不过……”陈砚顿了顿,还是如实说,“申诉案件周期长,而且可能没有任何收益,您要有心理准备。”
“我不怕等!”老人立刻说,眼神里重新燃起光,“只要能还我儿子清白,我再等十年也愿意。陈律师,律师费您放心,我就是去捡废品,也会凑给您的。”陈砚看着她坚定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见过太多为了维权倾家荡产的当事人,却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他轻轻摇了摇头:“阿姨,律师费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您先告诉我,您儿子现在在哪个监狱?我尽快安排会见。”
老人报出监狱名称,又补充道:“他叫李明华,在里面编号是,就是案发那天的日期,他说每次看到这个编号,都觉得是在提醒他,一定要洗清冤屈。”陈砚把编号记在笔记本上,指尖划过“”这串数字,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这不仅是一个案件编号,更是一个人十年的青春,一个家庭十年的等待。
送走老人时,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阳光透过律所的落地窗,洒在陈砚整理好的案卷复印件上。他拿起那份《物证鉴定报告》,再次核对送检时间,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管这个案子有多难,不管要面对多少阻力,都要查下去。因为他知道,此刻在遥远的监狱里,有一个人正抱着最后的希望等待,而他,或许是那个能点燃希望的人。
当天晚上,陈砚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律所查阅类似错案的申诉案例。电脑屏幕上,一个个冤案平反的故事闪过,从“聂树斌案”到“张氏叔侄案”,每一个案例都充满了曲折,却也印证了“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他拿出手机,给周明远发了条消息:“周主任,我遇到一个十年前的疑似错案,想尝试申诉,可能需要所里的支持。”
很快,周明远回复:“先查,需要资源随时说。记住,做律师,别丢了初心。”看着这条消息,陈砚笑了笑,关掉手机,重新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咨询台后的意外线索,或许正是他职业道路上的一个新起点,一个重新定义“法律人价值”的起点。
喜欢律途:正义的千面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律途:正义的千面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