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大院，一号办公楼。
当李枫桥从沙瑞金的办公室走出来时，他手中的那份任命书变得滚烫。
《关于成立“云平县非法集资案”专项督查组的决定》。
组长：李枫桥。
沙瑞金给了他这把尚方宝剑，也给了他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楼下，两辆黑色的考斯特中巴车已经熄火静候。车旁站着几个人。
沙瑞金的秘书钱复兴快步迎上，为李枫桥引荐：
“枫桥，这几位就是您督查组的班底。”
“老周、老刘，省纪委五室的老同志，负责查账和审查。”
两个年过半百神色严峻的老人对李枫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两位是我们办公厅的年轻骨干，负责您的日常联络记录和后勤保障。”
钱复兴指向了站在一男一女。
男的叫陈凯，二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他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博士生，眼神里透着一股文山会海里泡出来的精明和谨慎。
他是沙瑞金的眼睛。
女的叫韩娅，二十四五岁，刚考入省办不久。她今天穿着一身得体的女士小西装，A字短裙下是肉色的丝袜。
长相清秀可人，但她刻意板着脸，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成熟老练。她看向李枫桥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
这就是那个在答辩会上掀翻了高育良的传奇人物？
看起来比传闻中更帅。
“陈凯、韩娅，这位就是李枫桥组长，你们以后的直属领导。”
“李组长好！”
两人异口同声，立正站好。
“别客气。”李枫桥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表。
“出发时间是九点整。我需要先回一趟军区大院，八点四十五，在这里汇合。”
“是！”
……
上午八点二十分。军区大院一号楼。
李枫桥推开门时，林优雪正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粥从厨房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米白色毛衣，下面是一条百褶短裙和白色的长筒棉袜，看起来就像个清纯的女大学生。
看到李枫桥行色匆匆地走进卧室，开始收拾一个背包，她愣了一下。
“枫桥，你要出门吗？”
“嗯。”李枫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深色的夹克。
“沙书记刚下了任务，要去下面一个县城出差，可能要待一阵子。”
“出差？”
林优雪放下燕窝，快步跟了进来。她像个小媳妇一样，很自然地从李枫桥手里接过衣服，开始帮他熟练地折叠。
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体贴。
“危险吗？”她小声问。
她的直觉告诉她，能让沙瑞金亲自派任务的，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李枫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满心担忧自己的小女人，心中一暖。
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啊……”
林优雪惊呼一声，脸颊瞬间红透，手里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如此清醒的状态下，主动抱她。
“放心。”李枫桥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下巴抵在她馨香的发顶上。
“对我来说，汉东没有危险的地方。”
“我不在家，你按时吃饭。妈那边我会打招呼，让警卫排加强戒备。
高小琴和李白天的人，不敢闯进这里。等我回到我那就办婚礼。”
“嗯……”
林优雪在他怀里乖巧地点头，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那股让她安心的阳刚气息。
“早点回来。”
……
6小时后。
督查组的两辆考斯特中巴车驶离了平坦的高速公路，进入了云平县的地界。
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世界的颜色都变了。
汉东市是光鲜亮丽的国际都会，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而一进入云平县，道路瞬间变得颠簸泥泞。
窗外不再是繁华的商业区，而是大片大片荒芜的农田和低矮破败的民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贫穷特有的、混杂着劣质煤烟和牲畜粪便的酸腐气味。
“天呐……”
第一次下基层的韩娅看着窗外一个衣不遮体的孩童，忍不住捂住了嘴。
“陈哥，这就是云平县？这里的贫困率比文件上写的要严重得多啊。”
陈凯推了推眼镜，低声回答：
“文件上的数字是用来扶贫的，窗外的才是现实。”
坐在前排的李枫桥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越穷的地方，人越想一夜暴富。”
他淡淡地说道。
韩娅和陈凯同时一愣，看向这位年轻的组长。
“龙腾新能源给他们画的饼，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才会砸锅卖铁，甚至借高利贷去投钱。”
“五十亿，是几十万个家庭的血汗钱。”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车厢的温度都降了几分。韩娅看着李枫桥那张冷峻的侧脸，心中那点崇拜又加深了几分。
下午一点，车队抵达了云平县县委大院。
令人诡异的是，县委大院门口冷冷清清，没有一个领导出来迎接。
直到车队停稳五分钟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才揣着手，慢悠悠地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
“哎呀，哪阵风把省里的领导给吹来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我是县办主任马文涛。真是不好意思，胡书记他们正在开一个紧急的扶贫项目研讨会，实在走不开。各位领导一路辛苦，我先带各位去招待所休息。”
这就是下马威。
故意冷落，给你个闭门羹，先挫挫你的锐气。
韩娅气得小脸通红，刚想发作，却被身边的陈凯拉住了衣角。
李枫桥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就劳烦马主任了。”
云平县招待所。
名字叫招待所，实际上却是一栋装修得堪比汉东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建筑，与外面破败的县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大厅里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天花板上吊着奢华的奥地利水晶灯，前台站着一排穿着高开叉旗袍、身材高挑的迎宾小姐。
“李组长，您和几位领导先休息。胡书记他们开完会，晚上在云平厅为大家接风洗尘。”
马文涛把房卡一一发下，笑容谄媚，却又透着一股子敷衍和轻视。
李枫桥刚走进自己的套房——一个足有两百平米的总统套房——还没来得及打量，房门就被敲响了。
是那两名老纪检，老周和老刘。
“李组长，”
老周沉声说道，脸色很难看。
“情况不对。这家招待所我们刚查了，根本不在县政府的采购名录上。这是私产。”
“而且，”
老刘推了推眼镜，眼中精光一闪。
“我刚才去前台转了一圈，发现这家招待所的法人代表，和那个跑路的龙腾新能源的法人，是同一个人。”
韩娅和陈凯也跟了进来，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
胡一彪这是在公然挑衅！他把省委督查组，直接安排进了贼窝里！
“看来今晚的接风宴，会很精彩啊。”
李枫桥冷笑一声。
“通知下去，所有人晚上不准喝酒，不准吃非自带的食物。所有的谈话，全程录音。”
……
晚上七点。云平厅。
这是一个能容纳三十人的巨大包厢，金碧辉煌，极尽奢靡。
一桌子山珍海味，光是那瓶摆在c位的茅台年份酒，就价值不菲。
县委书记胡一彪终于开完会了。
他大概五十多岁，长得方面大耳，肚子高高隆起，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哎呀呀，李组长！怠慢了，实在是怠慢了！”
他一进门就握住李枫桥的手，热情地摇晃着，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下午的扶贫会太重要了，关系到全县几十万百姓的温饱问题，我这个当班长的，实在是走不开啊！”
他满嘴的官话，滴水不漏。
李枫叶桥也笑着跟他握手：
“胡书记辛苦了。扶贫是大事，我们督查组就是来帮云平县解决困难的嘛。”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藏的刀光。
“来来来，我给李组长介绍一下我们县里的同志。”
胡一彪拉着李枫桥，开始介绍满桌子的县领导。
当介绍到县公安局长时，李枫桥特意多看了两眼。那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位，”
胡一彪最后拉过一个一直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女人。
“是我们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苏梅同志。”
李枫桥的目光，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产生了波动。
这个女人太美了。
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穿着一套极其刻板的深灰色女士西装套裙，里面是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白衬衫。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试图遮住那张绝色的容颜。
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她那近乎完美的身材。
西装短裙下，是一双裹着肉色超薄丝袜的修长美腿，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半高跟皮鞋，款式老旧却更反衬出她脚踝的纤细和腿型的完美。
她的气质很冷，像一块万年寒冰，与这个油腻的酒局格格不入，而且的那种原生态女人味真是这个时代少见的。
“苏部长是我们云平县的一支笔，也是我们的门面。”
胡一彪笑着说道，那只肥胖的大手极其自然地搭在了苏梅的肩膀上。
李枫桥清楚地看到，在胡一彪的手碰触到她肩膀的那一刻，苏梅的身体猛地僵硬了0.5秒，瞳孔也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她很快就掩饰过去，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李组长，您好。”
但李枫桥还是捕捉到了。
“你好，苏部长。”
李枫桥没有伸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那九号技师的毒辣眼光，瞬间就给这个女人下了判断：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一个被迫臣服的囚徒。
“来，李组长，上座！”
胡一彪热情地把李枫桥按在主位上，然后自己坐在了他旁边。
“苏部长，你今天可得坐李组长身边，好好给李组长介绍一下我们云平的风土人情嘛！”
苏梅的脸色白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坐在了李枫桥的另一侧。
李枫桥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香味，和这个包厢里的酒肉臭味截然相反。
“李组长，您是我们省委派来的钦差大臣，是我们云平县的大恩人！”
胡一彪端起一个足有三两重的分酒器，里面倒满了高度白酒。
“这第一杯，我代表云平县几十万父老乡亲，敬您！我干了您随意！”
说完，他仰头就把那三两白酒灌了下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满桌子的官员都在起哄。
这是最经典的酒桌文化——逼酒。
你一个年轻的省城干部，敢不敢跟我们这群地头蛇拼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枫桥身上。连苏梅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韩娅和陈凯更是捏了一把汗。
李枫桥看着眼前那杯白花花的烈酒，笑了。
他没有端起酒杯，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胡书记，海量。”
他把文件推到胡一彪面前。
“酒，我就不喝了。我刚来，对云平县的情况还不熟，怕喝多了耽误工作。”
“这是沙书记让我带来的第一份督查令。”
胡一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李枫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包厢，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从现在开始，云平县所有科级以上干部的档案，以及县财政局、公安局近五年的所有账目，全部就地封存。”
“由我们督查组正式接管。”
他看了一眼身边脸色煞白的苏梅。
“苏部长，你是宣传部长，麻烦你现在就起草一份公告，全县通报。”
“就说省委督查组来了。今晚，谁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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