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不再急于去酒馆,以一种平淡的姿态转向,改变了路线。
他尽量避开主街中心,拐入一条稍窄的岔路。
这里的喧嚣略减,但环境更加不堪。
污水直接从两侧房屋的暗沟排出,在街道中央汇成细小的、颜色可疑的溪流,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垃圾堆里翻捡着什么,看到林风过来,立刻投来警惕又麻木的目光。
一个裹着破毯子的老人蜷缩在墙角,对周遭一切毫无反应。
林风注意到路边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住宿”二字,箭头指向一条更窄、更阴暗的小巷。
他略一沉吟,走了进去。
巷子尽头是一个低矮的院门,门口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罩脏得几乎不透光。
一个满脸褶子、缺了颗门牙的老头正坐在门槛上打盹,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住店?”老头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最便宜的。”林风短暂的犹豫了一瞬,压低声音,保持着一路来的沙哑腔调。
老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扫了他一遍,伸出三根黑乎乎的手指:“一晚,三个铜板,先付钱,不退,多人一间,打鼾放屁自己忍着。”
林风从怀里摸出三个最小面值的铜币递过去。
老头掂都没掂,随手揣进怀里,朝着院内歪了歪嘴:“最里面那间,空着的铺位自己找,不准在屋里生火,不准惹事,丢了东西自认倒霉。”
院内比巷子更显拥挤杂乱,胡乱搭建的棚屋挤在一起,晾晒的破旧衣物像万国旗般挂得到处都是,几乎遮挡了所有光线。
空气中混杂着汗臭、脚臭和食物馊掉的复杂味道。
即使是白天,也隐约能听到棚屋里传来的咳嗽声、梦呓声和压抑的争吵声。
林风按照指示走到最里面,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更浓重的体味和霉味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极暗,只有一扇糊着油纸的小窗透进微光,大通铺上胡乱躺着五六个人影,睡得正沉或只是闭目养神,地上堆放着一些破烂的行囊。
他找到一个靠墙的空位,坐在坚硬的铺板上,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还没有引起“影”的注意。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院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蛮横的呵斥声。
“老瘸子,滚过来,这个月的‘清净费’该交了!”
林风眼神一凝,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只见三个穿着统一灰色短褂、腰间挂着短棍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痞气的青年,正对着看门老头吆喝。
是野狼帮的人。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自己刚进城不久,收费的就上门了。
看来这“清净费”就是保护费的别称。
老头似乎习以为常,赔着笑脸,哆哆嗦嗦地摸出几个铜板递过去:“鼠爷,您看,这个月生意不好……”
那被称作“鼠爷”的青年一把抓过铜板,数了数,脸色一沉:“就这么点,老瘸子,你打发要饭的呢,是不是又偷偷住了人没登记?”他说着,目光就扫向了院内那几个棚屋。
老头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哪能啊鼠爷,都是熟客,按规矩交钱的!”
鼠爷显然不信,对身后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立刻狞笑着开始挨个棚屋踹门检查,顿时引起一阵鸡飞狗跳的骚动和压抑的抱怨声。
林风的心微微提起,但面上不动声色,他注意到自己这间屋里的其他几人也都紧张起来,有人下意识地把身边的东西往身下藏了藏。
很快,脚步声停在了林风所在的棚屋外,木门被一脚踹开,光线涌入,照亮了屋内飞扬的灰尘。
一个帮众探头进来,目光凶恶地扫过通铺上的人:“都他妈起来,野狼帮收账,新来的,交钱!”
铺上的人大多默默坐起,有人熟练地摸出几个铜板递过去,那帮众一边收钱,一边用短棍随意拨拉着铺上的杂物,检查是否藏了东西。
轮到林风时,他模仿着其他人,露出些许畏惧的神色,慢吞吞地摸向怀里,那里有他准备好的零散铜板。
“赶紧收完走人!”鼠爷不耐烦地催促道,手掌扇着鼻前各种难闻的气味。
那帮众迅速收起铜板,连同林风递上的那些一起揣好,又象征性地扫了屋里其他人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木门重新被关上,屋内恢复了昏暗。其他几个住客似乎松了口气,重新躺下,没人多看林风一眼。
在这种地方,麻烦越少越好,没人愿意多事。
幸好,黑铁镇的规则之一就是:钱,有时候比拳头更能“讲道理”。
他靠墙坐下,闭上眼睛,听着院内帮派分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以及随后重新响起的、压抑的抱怨和咳嗽声。
入城的第一道风波,算是勉强渡过。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这座黑铁高墙下的镇子,就像一个布满陷阱的泥潭,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他需要尽快搞到更详细的信息,熟悉这里的每一道潜规则,而脑中的那份地下通道地图,或许将成为他在这个泥潭中周旋的关键底牌之一。
夜色,逐渐深沉。镇外的荒野被黑暗吞没,而镇内的喧嚣,却仿佛才刚刚开始。
棚屋内的空气浑浊得几乎凝滞,混杂着汗臭、脚臭、霉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
通铺上,此起彼伏的鼾声、磨牙声和含糊的梦呓构成了夜晚的背景噪音。林风并未真正入睡。
感知让他即便在黑暗中,也能大致感知到屋内其他几个人的呼吸频率和细微动作。
他们在装睡,或者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警惕状态,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没人敢真正放松。
野狼帮的骚扰像一场短暂的阵雨,过后留下的是更深的压抑和不安。
林风能听到隔壁棚屋传来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似乎有人被抢走了最后一点活命钱。
但无人出声安慰,也无人敢于质问。在这里,沉默是唯一的护身符。
天色微亮,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透过脏污的油纸窗渗入时,棚屋内便有了动静。
人们沉默地起身,收拾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陆续离开,融入镇子苏醒前的朦胧中。
新的一天,意味着新的挣扎。
林风也随着人流走出这处廉价的“客栈”。看门的老瘸子已经又坐在了门槛上,耷拉着眼皮,对进出的人漠不关心,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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