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裙焚毁的余烬尚未散尽,那股刺鼻的硫磺磷火气味仿佛还顽固地黏在栖鸾殿的梁柱之间。刘昭仪被帝王一句“禁足思过”发落回宫,虽未重罚,却如同被拔了牙的毒蛇,暂时蜷缩回了阴暗的巢穴。宫苑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比往日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暗流。
沈娇娇的日子依旧过得“作天作地”。她嫌弃御膳房新做的芙蓉糕太甜腻,摔了满盘;抱怨冬日里新贡的银狐裘有股子“骚味”,让人扔去熏了三天香;甚至因廊下鹦鹉学舌吵了她午睡,便闹着要拔光它的毛。宫人们战战兢兢,帝王那边却一如既往地纵着,只派人送来更多更精巧的玩意儿哄她开心。
只有沈娇娇自己知道,这份“作”里,多了多少刻意的试探和紧绷的警惕。那夜冷宫窗后玉蔻惊恐的脸,手腕上模糊的烙印,恭亲王阴鸷的眼神,还有百鸟裙中跌出的致命磷粉囊……无数碎片在她心底翻搅,拼凑出一个巨大而危险的谜团。她像一只误入蛛网的蝶,每一次看似任性的振翅,都是在试探那无形丝线的边界。
这日清晨醒来,沈娇娇便觉一阵没来由的胸闷烦恶。对着菱花镜梳妆时,镜中的人脸色也透着一丝不寻常的苍白。她蹙了蹙眉,只当是昨夜没睡安稳。
“娘娘,该用早膳了。”彩蝶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碟刚出锅的虾仁水晶饺,晶莹剔透,热气腾腾。
往日里沈娇娇最是喜欢这道点心,可今日那鲜香的气味甫一钻入鼻腔,胃里便猛地一阵翻江倒海!
“呕……”她猛地捂住嘴,强压下那股汹涌的恶心感,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娘娘!”彩蝶吓得差点丢了碟子,慌忙上前搀扶,“您怎么了?可是这饺子不合胃口?”
沈娇娇摆摆手,喘息了片刻,那股恶心感才稍稍压下去。她看着那碟精致的点心,厌烦地蹙紧眉头:“拿走拿走!一股子腥气,闻着就难受!”
彩蝶不敢怠慢,连忙撤下。可接下来的小半日,无论换上清粥小菜,还是温热的牛乳羹,沈娇娇要么毫无食欲,要么勉强吃下一点便觉得胃里堵得慌,时不时便是一阵干呕。她整个人也蔫蔫的,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连平日里最爱的逗弄鹦鹉都提不起精神,只恹恹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这异常很快便传到了有心人耳中。
午后刚过,刘昭仪宫里的赵太医便提着药箱,一脸“忧心忡忡”地出现在了栖鸾殿外。他身后,还跟着面色依旧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却强撑着“关切”笑容的刘昭仪本人。
“听闻妹妹身子不适,姐姐真是忧心如焚!”刘昭仪一进门便快步上前,语气是十二万分的真挚,“这不,特意请了赵太医来给妹妹瞧瞧。赵太医医术精湛,最是稳妥不过。”
沈娇娇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扫过赵太医那张看似恭谨、眼底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精明与算计的老脸,又掠过刘昭仪那明显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的眼神。她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只恹恹地伸出手腕,搁在榻边铺着的软缎引枕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烦死了,不过没睡好罢了,有什么好瞧的。”
“娘娘千金之体,丝毫马虎不得。”赵太医躬身行礼,声音平板无波。他打开药箱,取出一方洁净的丝帕覆在沈娇娇手腕上。枯瘦如同鹰爪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丝帕搭了上去。
殿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那三根搭脉的手指上。刘昭仪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死死盯着赵太医的脸。
赵太医微阖着双眼,仿佛全神贯注。指尖下脉搏的跳动清晰地传递过来。他诊得很慢,很仔细,左右手都反复切了许久。枯瘦的手指在沈娇娇腕间几处穴位上或轻或重地按压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沈娇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以及对方指腹上刻意加重的、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力道。她心底的警铃早已大作。这老东西,绝无善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赵太医脸上的神情却逐渐起了变化。从最初的凝重谨慎,慢慢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那惊愕又迅速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所取代!
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老眼里爆射出惊人的亮光!搭脉的手指甚至激动地微微颤抖起来!他霍然起身,撩起袍角,对着沈娇娇的方向,竟是“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天佑大梁!天佑陛下啊!”赵太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拔高、颤抖,带着一种戏剧般的夸张穿透了整个大殿,“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此乃滑脉!如珠走盘,往来流利,应指圆滑!这是……这是喜脉啊!娘娘您……您这是有喜了!龙脉已结!龙脉已结啊!”
“轰——!”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整个栖鸾殿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炸开了锅!
“喜脉?!”
“龙脉?!”
“天啊!沈美人有喜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宫女太监们此起彼伏、充满了震惊与狂喜的贺喜声。彩蝶更是激动得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刘昭仪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强装的关切笑容僵在脸上,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极深的、淬毒的嫉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几乎要扭曲她面容的“狂喜”覆盖。
“真的?!赵太医,你可诊仔细了?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刘昭仪的声音尖利得有些失真,她猛地扑到榻边,想去抓沈娇娇的手,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
沈娇娇自己,却像是被这巨大的“喜讯”砸懵了。她呆呆地坐在榻上,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仿佛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瞬间掀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滔天的冰海!滑脉?喜脉?绝无可能!这老匹夫,竟敢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就在满殿的贺喜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刘昭仪还在声情并茂地渲染着这“泼天喜事”时——
沈娇娇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旁边小几上那碟冰镇过的、红艳艳、裹着晶莹糖霜的山楂糕上。
一丝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决绝笑意,在她眼底深处悄然划过。
她猛地伸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起那碟冰得沁手的山楂糕!没有丝毫犹豫,她抓起最大的一块,狠狠塞进了嘴里!
“咔嚓!”清脆的咀嚼声在喧闹的贺喜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冰凉的糕体,极致的酸混合着甜腻的糖霜,瞬间在口腔中炸开!刺激得她腮帮子都微微鼓起。嫣红的山楂果泥和晶莹的糖霜碎屑,甚至有几滴酸甜的汁水,随着她这粗鲁的动作,毫无顾忌地飞溅出来——
一滴鲜红刺目的糖渍,不偏不倚,正正溅落在刚刚踏入殿门、一身玄色龙袍的帝王袖摆之上!
满殿的喧哗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惊恐地聚焦在沈娇娇塞满山楂糕的嘴,和她唇边沾染的嫣红碎屑上,再僵硬地移向帝王龙袍上那点刺目的污渍,最后,落回帝王那张俊美无俦、此刻却看不出丝毫表情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娇娇费力地咽下口中酸得倒牙的山楂糕,舔了舔沾着糖霜的红唇,抬起那张因酸涩而微微皱起、却依旧艳光逼人的小脸,看向脸色已然铁青的刘昭仪和跪在地上、额头开始冒汗的赵太医,声音带着一丝被酸到的娇气鼻音,却又无比清晰、无比任性、无比挑衅地响彻死寂的大殿:
“酸儿辣女?”她嗤笑一声,又抓起一块沾满辣子油的红油笋丝,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辣得直吸气,却偏要扬起下巴,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骄蛮,“本宫偏要一起尝!酸的辣的,统统都要!管它什么龙脉凤种,碍着本宫胃口就不行!”
“嘶……”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刘昭仪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狂怒和难以置信的扭曲。
萧珩深邃的目光,终于从那点刺目的红渍上移开。他没有看沈娇娇,也没有看那碟红白相间的吃食。他那双如同寒潭深渊的眸子,缓缓地、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沉威压,落在了地上冷汗涔涔、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的赵太医身上。
帝王的嗓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像一块万钧寒冰,砸在每个人心头:
“赵太医,”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方才说,诊得滑脉,龙脉已结?”
赵太医伏在地上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砸在金砖地面上:“回…回陛下…千真万确…确是喜脉……”
“哦?”萧珩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他终于抬步,缓缓走向殿内。玄色龙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停在赵太医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身影。
“既是喜脉……”帝王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割裂了殿内凝滞的空气,“那你告诉朕——”
他微微俯身,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刺入赵太医惶恐的眼底:
“若诊错了龙胎,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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