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顾家别墅的厨房已经亮了灯。
苏清沅系着洗得发白的佣人围裙,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前,指尖捏着咖啡滤纸,动作放得极轻。顾沉舟的咖啡有严格的要求 —— 哥伦比亚豆,研磨度要细到能透过指缝却不结块,水温必须卡在 88c,连奶泡的厚度都得是两毫米。她昨天因为奶泡厚了半毫米,那杯咖啡被他直接倒进了水槽,瓷杯撞在不锈钢槽壁上的脆响,到现在还留在耳朵里。
咖啡机嗡嗡运转,蒸汽带着咖啡豆的焦香漫出来,和别墅里昂贵的香薰味混在一起,显得有些突兀。苏清沅盯着温度计上的数字,等它跳到 88c时,手腕却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热水溅在大理石台面上,留下一小片水渍。
她慌忙拿抹布去擦,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站着个人影 —— 是顾忠。老管家穿着熨烫平整的深色制服,手里端着个白瓷盘,上面放着两片烤得金黄的吐司,还有一小碟草莓酱。
“苏小姐,先垫垫肚子吧。” 顾忠的声音很轻,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和,“先生要七点才起,不用这么急。”
苏清沅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只喝了半杯凉水。她攥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摇了摇头:“不用了顾伯,我先把咖啡做好。”
顾忠没再坚持,把瓷盘放在中岛边缘,转身时却悄悄往她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 是枚温热的硬币,一元钱的面值,边缘被磨得发亮。“楼下便利店的热包子,刚出锅的,去买两个吧。” 他压低声音,眼神往楼梯口扫了一眼,“别让先生看见。”
硬币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到手心,苏清沅鼻子突然一酸。她想说 “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只能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咖啡杯。顾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多说,转身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佣人房。
咖啡煮好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苏清沅把咖啡倒进骨瓷杯里,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往二楼走。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墙上的古董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在数着她在这座别墅里的每一分煎熬。
路过书房时,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苏清沅放慢脚步,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顾沉舟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那片城中村必须拆,顾氏的商业综合体项目不能拖,至于那些钉子户,按老规矩办。”
城中村?苏清沅的脚步顿住了。她住的那片城中村,上个月就贴了拆迁通知,只是补偿款低得可怜,家家户户都在硬扛。父亲昨天还在电话里说,要是真拆了,他们连临时住处都找不到。
她正想再听仔细些,书房的门突然被拉开。顾沉舟穿着深色真丝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冷意。他看到苏清沅端着的咖啡杯,眉头皱了皱:“怎么现在才送上来?”
“我……” 苏清沅刚想解释,顾沉舟已经伸手接过了托盘。他低头看了眼咖啡里的奶泡,指尖在杯壁上敲了敲:“今天的奶泡还行。”
苏清沅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他叫住:“等一下。”
她回过头,看到顾沉舟从书房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她面前的地毯上。“把这个整理好,下午给我。” 文件封面印着 “顾氏集团城中村拆迁项目补偿方案”,几个黑体字刺得她眼睛疼。
“先生,” 苏清沅的声音有些发颤,“这片城中村…… 有很多像我家一样的人,补偿款是不是……”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顾沉舟打断她,眼神冷得像冰,“别忘了你签的合约,你的任务是整理文件,不是管闲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口袋上 —— 那里因为揣着顾忠给的硬币,鼓出一小团,“还有,少跟顾忠走那么近,他老糊涂了,你别跟着学。”
苏清沅攥紧口袋里的硬币,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看着顾沉舟转身走进书房,门 “砰” 地一声关上,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走廊里的挂钟还在滴答响,她蹲下来捡地上的文件,指尖触到纸页上 “补偿标准:每平方米 1800 元” 的字样,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中午休息时,苏清沅躲在佣人房的角落里,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传来的是父亲苏建国嘶哑的声音:“清沅啊,你妈今天透析怎么样了?”
“妈挺好的,医生说指标还稳定。” 苏清沅撒谎,昨天医院又催了款,她只能跟护士说 “再宽限两天”,“爸,你腿怎么样了?止痛药还有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苏建国的声音:“还有呢,你别担心。对了,昨天拆迁办的人又来闹了,说再不签字,就强制拆……”
“爸,你别签!” 苏清沅急得提高了声音,“我再想想办法,补偿款太低了,签了我们没地方住。”
“能有什么办法啊……” 苏建国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工,已经够难了,爸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苏清沅咬着嘴唇,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她摸出口袋里顾忠给的一元硬币,又想起昨天顾沉舟书房里的话,突然鼓起勇气说:“爸,我现在在顾氏集团老板家里工作,或许…… 或许我能问问他,能不能把补偿款提一点。”
“顾氏老板?” 苏建国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就是当年克扣我工伤赔偿的那个顾氏?清沅,你别去!那种有钱人,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别再把自己搭进去!”
苏清沅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三年前父亲工伤后,她去顾氏集团讨说法,被保安推倒在门口的场景,想起顾沉舟昨天冷漠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挂了电话,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佣人房的通风口就在头顶,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 —— 和那天苏曼妮泼在小远蜡笔画上的咖啡味一模一样。
苏清沅突然站起来,搬了张凳子踩上去,往通风口里面看。通风口很深,黑漆漆的看不到底,但那股咖啡香却越来越浓。她想起顾忠昨天塞给她硬币时的眼神,想起顾沉舟说 “少跟顾忠走那么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小远的蜡笔画,会不会就在这里面?
她伸手往通风口里面摸,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刚想把它勾出来,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 是苏曼妮的声音,带着娇笑:“沉舟,我给你带了刚出炉的马卡龙……”
苏清沅慌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把通风口的盖子盖好。她看着自己沾了灰尘的指尖,又想起小远画纸上蓝色的海浪,突然觉得,在这座冰冷的别墅里,或许只有那个藏在通风口的秘密,能给她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
傍晚整理文件时,苏清沅在拆迁补偿方案的最后一页,看到了顾沉舟的签名。她盯着那笔锋凌厉的字迹,又想起父亲嘶哑的声音,犹豫了很久,终于在文件的空白处,轻轻写下一行字:“先生,城中村有很多像我父亲一样的工伤工人,他们需要更合理的补偿。”
写完后,她又觉得不妥,想把字擦掉,却发现墨水已经渗进了纸页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突然想起小远当年在蜡笔画背面写的 “姐,带看海”,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行藏在文件角落里的字,会在几天后,被顾忠看到,成为撬动顾沉舟认知的第一颗石子;也不知道,那个藏在通风口的蜡笔画,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和顾沉舟之间,最痛也最暖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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