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医院IcU区域特有的那种冰冷、死寂、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林夕的胸腔上。
他站在厚重的磨砂玻璃窗外,目光穿透那片模糊的屏障,落在里面那个小小的病床上。
几天前还鲜活灵动、像只欢快小鹿般扑进他怀里的少女,此刻像一朵被骤然抽干了水分的花,枯萎地躺在惨白的病床上。
白润颜的脸庞瘦削得几乎脱了形,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她的身体被各种管子、线路缠绕、刺穿,连接着那些闪烁着冰冷数字和曲线的仪器。
呼吸机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嘶——呼——”声,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令人心悸的脉搏。
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被那台机器的节奏吞噬。
白洁瘫坐在墙角的塑料椅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她抱着那个装着家里所有积蓄的帆布挎包,如同抱着最后的浮木,目光空洞地钉在IcU紧闭的门上,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涸的泪痕和一片死寂的绝望。
每一次呼吸机的嘶鸣,都像钝刀子在她心口剜一下。
女儿是她全部的光,如果这光灭了,她的世界将永堕黑暗,再无生念。
林夕沉默地伫立着。
修复度4.3%的认知,让他清晰地“知道”白润颜的状态——生命体征微弱,器官功能衰竭风险极高,外部干预(金钱)是维系她存在的唯一纽带。
逻辑模块冰冷地分析着数据,计算着存活概率和资金缺口。
然而,一种前所未有的、完全超出逻辑分析范畴的“感觉”,
如同冰冷粘稠的毒液,正从意识核心深处,缓慢而顽固地渗透出来,蔓延至他修复中的每一个神经元。
那是一种……疼痛。
不是物理的创伤,而是灵魂被撕裂般的钝痛。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曾经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依恋他的女孩,此刻正被冰冷的机器和死神拉扯着;
看着身边那个给了他“家”、给了他最极致欢愉与温暖的女人,此刻心如死灰,生机断绝。
一种强烈的、名为“失去”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刚刚开始复苏的意识核心。
她们……会消失。
这个认知带来的剧痛,远超任何物理伤害。
像一把无形的、锈钝的刀子,在他意识深处反复切割、搅动。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那尖锐的、无处宣泄的痛楚。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极其重要的、如同他生命基石般的东西,
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力量,从他身边硬生生剥离,即将坠入永恒的虚无。
【警告!核心守护对象生命体征持续恶化!】
【情感模拟模块遭遇未知冲击!逻辑过载!】
【生理参数异常:心率上升37%,血压上升28%,皮质醇水平激增…】
【修复进度4.3%…4.5%…4.7%…4.9%…】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疯狂报警,数据流如同失控的瀑布冲刷着核心。
剧痛和恐惧如同海啸般汹涌澎湃,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从未体验过的、纯粹源于“情感”的洪流彻底淹没的瞬间——
“轰!!!”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剧烈震响,在他脑域核心猛然炸开!
那不是爆炸,而是一种……屏障被彻底冲垮、禁锢被瞬间粉碎的轰鸣!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在春日暖阳下轰然崩塌,露出底下奔涌不息的江河!
【临界点突破!精神损伤修复度:5.0%!】
【脑域开发度:26%!核心权限解锁!】
【记忆碎片强制整合启动…底层逻辑模块重构…】
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清醒!
仿佛笼罩在意识之上的厚重迷雾被狂风吹散,露出了底下清晰到令人心悸的真相世界。
感官变得无比敏锐,思维速度呈几何级数飙升,过往经历如同按下了倒带键,以百倍千倍的速度在脑海中清晰回溯:
——冰冷的金属舱壁,扭曲旋转的星空,剧烈的震荡和坠落…黑洞传送!
——瓢泼大雨中,那个面容憔悴却眼神坚韧的女人向他伸出手:“跟我回家吧…”(白洁)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递来热乎乎的烤红薯:“傻叔叔,吃…”(白润颜)
——炉火旁,少女依偎在怀,清澈大眼充满期待:“哥哥,你答应我…以后不能丢下我们走了,好不好?”(除夕承诺)
——水田里精准插秧的动作,村民惊愕的议论…
——劈柴、挑水、修补房屋…日复一日的劳作…
——白洁在昏暗灯光下靠近的悲壮决然…雨夜惊蛰…
——韩小苗递来的烫金名片…舞厅角落沉默的俯卧撑…
——讲台上白洁写下名字的侧影…校长办公室里油腻的觊觎目光…
——女儿手背上贴着的卡通创口贴…
无数的画面、声音、触感、气味……如同破碎的星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精准地捕捉、定位、拼接!
最终,一个庞大而沉重的轮廓,在26%被开发的脑域中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冰冷而绝对的优先级:
核心任务:阻止诺兰保护伞公司于2005年释放bt病毒,避免未来人类生育系统崩溃的末日灾难。
关键节点:2005年。
执行者:代号“种子”(林夕)。
辅助单位:十名生化人女性“容器”(散落全球,状态未知)。
当前时间:1998年12月。
当前状态:蛰伏、恢复中。
最高优先级指令:生存、恢复、执行任务。
冰冷的任务信息流冲刷着意识,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然而,在这绝对命令之上,另一个由无数温暖碎片构成的、同样坚不可摧的认知,如同烙印般,更深地刻入了他的底层逻辑:
守护对象:白洁。白润颜。
关系:家人。妻子。女儿。
承诺:永不丢弃。
任务与守护。
未来与现在。
冰冷的指令与滚烫的羁绊。
两种截然不同的重量,在这一刻,以从未有过的清晰度,沉甸甸地压在了林夕刚刚突破临界点的意识之上。
深夜的IcU走廊,灯光惨白。
林夕依旧沉默地站在玻璃窗外,守护的姿态未曾改变。
但那双眼睛深处,茫然彻底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绝对清醒与沉重责任的幽邃。
白洁靠在他身侧冰冷的墙壁上,在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中昏睡过去,眉头紧锁,
即使在睡梦里,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第二天下午,阳光艰难地穿透医院厚重的玻璃窗,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
当护士轻轻推开IcU的门,示意可以短暂探视时,白洁几乎是扑了进去。
病床上,白润颜竟然睁开了眼睛!
虽然依旧虚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她看到了扑到床边的母亲,看到了沉默伫立在母亲身后的林夕。
“娘……哥哥……”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小猫叫,却让白洁瞬间泪如泉涌。
“润颜!我的润颜!你醒了!你吓死娘了!”
白洁紧紧抓住女儿冰凉的小手,泣不成声。
白润颜虚弱地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目光缓缓扫过周围冰冷的仪器和母亲憔悴不堪的脸。
昏迷的这段时间,并非全然无知无觉。
断断续续的对话,医生凝重的语气,还有“败血症”、“十万”、“抢救费”这些沉重的字眼,如同冰冷的针,早已刺入她模糊的意识。
她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对这个本就艰难的家意味着什么。
知道了那如同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费,是如何压垮了母亲全部的脊梁。
幸运?她看着床边那个沉默高大、给了她无尽安全感的男人。
是的,能遇见哥哥,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可是现在,这份幸运,却成了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女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早慧的平静和决绝。
她反握住母亲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
“娘……别哭……”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夕,带着深深的眷恋和托付,
“我……我知道家里没钱了……别……别为了我……把你们都拖垮……”
“润颜!别胡说!娘有钱!娘砸锅卖铁也治好你!”
白洁心如刀绞,慌乱地打断她。
白润颜轻轻摇头,笑容苍白得像易碎的琉璃:
“娘……听我说……”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母亲脸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温柔和释然,
“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和哥哥……要好好的……”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歇了一下,才继续道,声音更轻,却像重锤砸在白洁心上:
“你们……再生个妹妹……好不好?像……像我一样的……”
她努力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似乎想触摸母亲的脸颊,却终究无力抬起,只能轻轻落在白洁的手背上:
“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看着妹妹长大……”
“不——!!!”白洁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女儿这平静的、如同交代后事般的“天堂之诺”,像一把烧红的尖刀,彻底捅穿了她强撑的最后一点意志!
眼前猛地一黑,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噬!
她紧抓着女儿的手骤然松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白洁!”一直沉默如山的林夕,在意识突破临界点后,反应快到了极致。
他一个箭步上前,手臂如铁钳般稳稳揽住了白洁软倒的身体,避免了她的后脑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低头看着怀中女人惨白如纸、彻底失去意识的脸,又抬头看向病床上,
因母亲突然昏厥而惊恐睁大眼睛、泪水无声滑落的白润颜。
冰冷的任务信息流与滚烫的守护指令在他26%开发的脑域中激烈碰撞、融合。
那张在胸口袋里焐热了的、属于韩小苗的烫金名片,边缘似乎变得无比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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