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那声带着笑意的“好啊”轻飘飘地落入耳中时,奥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如同被惊扰的蜂鸟,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滚烫的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双颊,将他白皙的小脸染成一片绚烂的晚霞。他几乎不敢抬头,浓密如蝶翼的金色睫毛剧烈颤抖着,声音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中:“嗯…好…听林的…”
林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继续用轻松的语调规划着这场与众不同的共舞:“不过咱们两个男孩子跳,可得改改规矩。像常规那样搂腰可太奇怪了,虽然年纪小,但画面也太超乎想象了。得换个帅气点的姿势。”
奥瑟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嗯!都…都听林的!”只要是林愿意的话 ,怎样都好。
林转过头,朝着仍在与一盘精致烤肉奋战、吃得嘴角冒油的德米特扬声道:“喂!德米特!别光顾着吃!过来一起活动活动?”
德米特从美食中艰难抬头,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连连摆手:“唔…饶了我吧!刚跟那只脾气火爆的红毛狐狸周旋完,半条命都没了!你们玩,你们玩,别管我!”他费力咽下食物,抓起酒杯灌了一大口。
然而,下一秒,他猛地回过味来,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目光在林和脸红得像熟透番茄的奥瑟之间来回扫视,声音陡然拔高:“等等?!你刚才说…‘你们’?你们两个?!要一起去跳?!跳那种…需要手拉手的双人舞?!”
林一脸“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十分自然地将手臂搭在奥瑟纤细的肩膀上,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形成一个哥俩好的姿态:“对啊,有什么问题?奥瑟胆子小,不敢邀请别的小姑娘,咱们总不能白蹭人家一场舞会吧?就当陪他练练胆子,熟悉下场合。”
奥瑟被林的手臂圈着,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和淡淡的、阳光般的气息,整个人仿佛都要蒸腾出热气来,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根本不敢迎接德米特那震惊又八卦的目光。
林瞧着奥瑟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鸵鸟状,心里觉得好笑又柔软,暗自思忖:‘这孩子,心思也太敏感单纯了,就是太容易害羞,脸皮薄得吹弹可破,应该不会胡思乱想些什么吧。’
在德米特“你们俩真是疯了”的无声呐喊注视下,林并没有选择走向舞池中央那片万众瞩目的光鲜之地。他拉着奥瑟,像两尾灵活的小鱼,悄无声息地穿梭于衣香鬓影之间,最终停在舞厅一个被巨大丝绒帷幕和葱郁盆栽半掩的僻静角落。这里光线柔和朦胧,远离主舞台的喧嚣,仿佛自成一方隐秘天地。
“就这儿吧,安静,没人打扰。”林松开手,站定,随后对着奥瑟做了一个流畅而略带俏皮的邀舞动作,手臂舒展的角度却更偏向于朋友间的击掌或拥抱,而非传统的绅士礼,“来吧,尊贵的奥瑟殿下,是时候展示您真正的技术了?”
奥瑟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那些慌乱羞涩的情绪压回心底。他抬起脸,湛蓝如最纯净天空的眼眸对上了林那双含笑的、仿佛盛着碎钻星辰的银灰色眼睛。尽管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林对视,但他此刻的眼神却褪去了慌乱,只剩下一种全然的专注与认真。
他轻轻地将自己微凉的手放入林等待的掌心,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搭在了林的肩胛骨侧方——这是一个经过调整的、更符合两位少年气质的舞姿,保留了宫廷舞的框架,却摒弃了暧昧,只余下坦荡的友谊与默契。
同一首优雅舒缓的舞曲流淌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音乐节奏点悄然降临。就在林以为奥瑟会因紧张而失措时,奥瑟却率先引领了步伐!他的动作或许还带着久未练习的生疏,但每一步、每一个旋转都精准地踩在节拍上,刻在骨子里的王室礼仪此刻熠熠生辉。他只是…依旧有些害羞地微微偏开头,目光落在林衬衫的纽扣上或是肩线处,仿佛那里有着值得研究的奥秘。
林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欣赏的笑意。他立刻心领神会,收敛了所有玩笑的心思,全神贯注地跟上奥瑟的节奏。他不再试图主导,而是完美地扮演着配合无间的舞伴。
没有炫目的高速旋转,没有夸张的进退拉扯。在这被遗忘的温柔角落,两位少年的共舞呈现出一种静谧而璀璨的独特韵味。
他们的手掌轻握,不松不紧,传递着无声的信任与支持。搭在彼此肩背的手,更像是挚友间相互鼓励的轻拍。
他们的步伐轻盈一致,如同月光下并肩漫步的两只优雅幼鹿,又像是随风同步摇曳的两株银色与金色的小树。银色的发丝与柔软的金发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轻轻飘动,在角落朦胧的光线下,交织碰撞出柔和而梦幻的光晕,仿佛星光碎落凡间。
林的气质清冷如九天倾泻的月华,高贵而疏离;奥瑟的温润如晨曦初绽的暖晖,柔和而坚韧。一银一金,一冷一暖,本该截然不同,此刻却在和谐一致的舞步中达到了完美的平衡与交融。
他们的身影在光影斑驳的帷幕间缓缓流转,没有言语,只有偶尔目光交汇时(当奥瑟鼓起勇气抬眼望去)眼底流淌的淡淡笑意和嘴角扬起的默契弧度。那画面早已超越了一场简单的社交舞蹈,更像是一幅被时光精心描绘的、歌颂着纯净友谊与无声理解的动态油画。优雅,宁静,却充满了一种震撼人心的、近乎永恒的美感。
原本叼着鸡腿、准备看热闹的德米特,不知不觉停下了所有动作,嘴巴微张,呆呆地望着角落里那幅美好得不真实的画面。手里的鸡腿仿佛失去了所有吸引力,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叹和一种莫名的…触动。他眨了眨眼,心里模糊地想着:‘奇怪…这两个家伙…跳起来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
远处,柔软的沙发卡座区。
维罗妮卡手中捧着那杯几乎未动的果汁,冰凉的杯壁也无法降低她手心的温度。父亲赛弗林温和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关于联姻的暂时推迟,以及…那个银发少年在其中扮演的、语焉不详却至关重要的角色。
她的心情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复杂难辨。有挣脱枷锁的巨大震惊,有对父母最终妥协的涩然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无措。未来的道路似乎骤然变得广阔无垠,却也迷雾重重,让她心生彷徨。
母亲玛格丽特在一旁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眼神复杂,却不再有之前的锐利与反对,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沉默。
维罗妮卡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大厅中游移,掠过那些虚假笑颜和华丽裙摆,最终,穿透层层叠叠的光影与人潮,精准地定格在了那个被遗忘的、静谧的角落。
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那两抹和谐共舞的身影,银发与金发在朦胧光线下交织出梦幻的光晕。
林和奥瑟,正在共舞。
没有夸张的动作,没有喧闹的笑声,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银发与金发在灯光下交织出柔和的光晕,他们的舞步轻巧而优雅,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将外界的喧嚣都隔绝开来。德米特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罕见的、没有搞怪的笑容。
那一幕,美好得有些刺眼。
她看见了他们脸上那份沉浸其中的宁静与专注,看见了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便能共鸣的默契。
原来…在他们为了她奔波、策划、甚至冒险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拥有着如此牢固而温暖的羁绊…
一种巨大的、难以形容的失落感和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突然觉得,自己虽然身处温暖的家中,父母陪伴在侧,却仿佛被隔绝在了那幅美好的画面之外。她之前还对林各种嫌弃、发脾气…可现在…
那三个人…因为自己那一刻绝望的求助…因为自己引发的这场风波…此刻却仿佛形成了一个紧密而温暖的小小宇宙,散发着纯粹而明亮的光芒,与周围浮华虚伪的舞会氛围格格不入。
一股强烈而酸涩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击中了维罗妮卡的心脏。是汹涌的感激?是沉重的愧疚?是难以言喻的羡慕?还是…一种被悄然排除在那片温暖光芒之外的、尖锐的孤独感?
她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力到几乎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那双总是神气活现、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狐狸耳朵,此刻无力地垂落下来,软软地藏进她浓密的红发中,透出一股罕见的脆弱。湛蓝的眼眸迅速蒙上一层晶莹的水雾,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慌忙低下头,不愿让身旁的父母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失态与狼狈。
为什么…
鼻子会这么酸呢?
明明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明明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啊…
舞曲的旋律渐渐走向舒缓的尾声,如同潮水温柔地退向远方。
林和奥瑟的舞步也随之缓缓收敛,最终完美地定格在一个简单却平衡的结束姿势上。他们微微喘息着,额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柔和光线下闪烁着微光。他们相视一笑,一种共同的、酣畅淋漓的愉悦和无需言说的友情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跳得很棒,奥瑟。”
“林…配合得真好…”
短暂的静默胜过千言万语。
最后一个音符依依不舍地消散在空气中。盛大的舞会,终于在宾客们礼貌性的、如潮水般的掌声和意犹未尽的低语中,优雅地落下了帷幕。
华美的盛宴即将告一段落,水晶灯依旧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这些年轻的身影,仿佛在为他们所经历的这个不平凡的舞会,轻轻画上一个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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